柏韫饶有兴致地看着顾夫人牵起披帛原地转了个圈,“这京华街上倒确实是比从前看上去顺眼许多。”
倒不全是因为贵人身披祥云,而是还有……
“我昨日听采买的盛嬷嬷说,最近城中的流民乞丐少了许多,今日上街一看果然如此。”
先前那几户官宦,让他们得病也不是全然冤枉,柏韫从前夜里出去溜达时,就看到过这些官员大半都是私收贿赂之徒。隔三差五就有人趁夜黑风高悄悄到府门送钱,而且每次都是沉沉一箱。这些硕鼠与城中豪强蛇鼠一窝,不仅积压了许多冤假错案,还致使良民无路可走只得沿街乞讨,有的甚至被打残,家破人亡。
如今周皇换了一批人做官,虽然没有什么显著功绩,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,百姓的日子总要松快一段时间。
“姑娘,到了。”
这么一路看着,就到了鼎食阁。
出来吃饭,柏韫今日穿着一件暗银靛蓝的衣裙,低调沉静的像带两个妹妹上街的长姐,三人也就直接在一楼大厅落座,凑个热闹新鲜。
短衫小二来斟茶,“三位吃点什么?”
正看着菜单,谷与青从楼上下来,“柏小姐,还有,二位小姐,这是来用午膳的?”
刚要开口应,柏韫想起谷与青在这鼎食阁不轻易露出东家身份,就点了点头。
看他从酒柜拿了两坛酒,放了一坛到自己眼前,“请,这个果酒,不醉人。”
然后,谷与青就拎着另一坛,蹬蹬跑到隔壁桌独自坐下,拿过酒杯像模像样地品酒。
点完了菜,柏韫看谷与青已经连喝三杯下肚,挑了挑眉,心想:果酒终归也算酒,喝这么猛,酒量可以啊。于是她也好奇这酒的味道,斟了小半杯。
她酒量一般,今晚有要事不能多喝,只浅尝辄止了一口。
刚咽下,柏韫的嘴角就抽了抽,桦青没喝过酒,她凑近紧张地问:“姑娘你怎么了,这酒很辣?”
“不是,没酒味。”
这小糖水谷与青品个什么,柏韫疑惑,看了他一眼。
不是谷与青舍不得酒,而是他觉得那玩意实在难喝的要命,贵的便宜的都难以下咽,也不知道爱喝的人是有什么毛病,是装爱喝还是真爱喝,而且喝完还容易断片失忆啊。
没错,失忆,他现在实在是听不得这两个字,因为肖二疯了。
桦青背对着谷与青,还以为柏韫是在看自己,“姑娘,那京华的流民为何变少啊?”
柏韫盖上酒坛,想了想开始解释道:“近日平阔巷有匿名捐赠的布衣被褥,还有两家粥铺,街上的流民应该都聚集在那。”
前几年周皇有意推行夜市,初步就定在平阔巷,只是意志不坚,国库空虚,无法上行下效。所修建的商铺也偷工减料未完工,这平阔巷就成了破败之所,那里的房屋也经不起风吹雨打,只有年老的乞丐才会在那过夜。
柏韫:“聚集的人多了,听说他们就自发简易修葺了屋檐,这半吊子的夜市商铺如今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。而且京华管户籍土地的官员刚刚上任,恨不得赶紧做点政绩出来,流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当然是大好事一件。”
“客官,上菜咯——您几位小心烫。”
三腊味合蒸,羊方藏鱼,豆腐鸡肉羹,盐水鸭,还有几个小炒。
桂岩一边站起来帮忙布菜,一边高兴道:“那这送衣送被的人可真是积德行善。”
眼尾风瞥到对面的柏韫点了头,谷与青用不大不小的嗓门接了句:“是吧,我也觉得。”
见三人都被自己的嗓门吸引,看了过来,谷与青“啧啧”两声,浮夸地高高抬起酒杯虚敬:“这种积德行善的人,最近应该很忙,改天要是在这鼎食阁碰上,我定要请他吃酒的。”
他话头一转,有所示意的样子,“不过这大善人怎么做好事不留名呢,哈哈,可能是太伟大了,额……也可能是记忆有点受损,也说不准。”
谷与青看柏韫眨了眨眼睛,也不能直接上去问她有没有听懂他的暗示,只能提着他的小糖水功成身退。
还不是肖立玄前日出城,临走前谷与青问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,只得一句:“看着柏府。”
他本来就被肖立玄之前失不失忆的话搞的神经兮兮,脑子一团乱,总之他刚刚暗示了:肖立玄不在京华,能听懂的吧……
吃完了午饭,柏韫看着酒阁墙壁上挂着的几幅画,突然说:“去平阔巷看看吧。”
腐败皇权下的烂尾屋墙,如今人人忙碌,修墙补瓦,有衣御寒,有米饱肚,平平淡淡并非天翻地覆,但的确气象一新。
有间房舍引起了柏韫的注意——这屋顶用蓬草砂石堆砌往上,做了尖顶。
桦青也发现了:“哎,为何这一间屋顶与旁的不同?”
京华气候不算潮湿,下雨不多,百姓居所大多是平屋顶。流民本就生活拮据,为什么要费心思在此处造一个麻烦的斜顶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