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离见蓑衣斗笠草鞋的苏烟往前走,看看自己崭新白的鞋面,皱了皱眉头,随手拿了旁边一件斗笠,跟着她走入雨中。
温映和景宴对视一眼,也跟了上去。
一行人自昌江码头始,沿岸走到与青江交汇处。江水再也不似千日那般清澈,皆是黄浪,浑浊翻腾,一遍又一遍锤在岸边。沿岸少有几个看热闹的人,都被苏烟严厉劝返,让他们赶紧回家。
到了秦堤时,只见江水怒号,裹挟着黄沙、绿草、还有其余杂物,快速奔袭而来,以往的江滩已被淹没,水位还在进一步上涨,低处的树木已快被淹没冠顶。
水面与远处白线刻的水位越来越近。苏烟沉沉叹了口气。
他们逆流而上,最后走到了城陵,与先行派遣的小队汇合。
城陵的村民们被紧急动员,赶紧收拾东西,但是内心并不平静。
大家都知道,城陵是行洪区,迫不得已时,为了保住秦堤,夏阳和城陵只能二选一,必要时在城陵泄洪,早先苏烟就跟他们讲过,说搬到高处去,官府予以相应的补贴,有人搬了,但是更多的人还是不愿意走,现在却是不得不走了,只是可惜了这地里的一切。
苏烟一家一家上门查看,催促群众拿重要的物品即可。
只是到了李英华这家时,见李英华毫无动作,当即严肃道:“李姐,您别和我闹脾气啊。”
李英华看着苏烟,没了往日的躲闪,眼里仿佛越过千万重山,平静道:“苏大人,你们搬吧,我不搬。”
跟在苏烟后面的温映觉得奇怪,她拉拉景宴的袖子,低声问:“这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啊,钉子户?”
景宴没理她的小动作,只双手握住她的肩,把她往身前移,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一点。
只见苏烟拿出一根竹筒,从中取出一张图纸展开递给李英华。
后者不明所以打开,但仔细辨认后,一瞬间,激动、愤怒、不可置信多种情绪先后出现在李英华的脸上,适时一根粗大的闪电在空中出现,照亮了她的眉眼,这些情绪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。
她以粗糙的衣袖揩了揩眼,分明没站在雨中,衣袖却湿了。
李英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,瞬间镇定下来,她将图纸又递回给苏烟,问:“何意?”
苏烟将图仔细避开身上的水滴,又卷起来,塞回竹筒里,道:“衙里有多位算学先生,刚刚给你的图是他们按照之前监水官的手札算出来的,这雨再下一晚,水位就要越过下游大堤的安全水位了。”
李英华闭上眼,攥紧双拳,似乎在压抑过重的呼吸,过了会儿,她沉声道:“我知道。”
苏烟沉声问:“那你知道,如果雨再下,这里马上会分洪吗?”
李英华点点头。
苏烟突然怒声问:“那你是准备葬身洪水吗?还有虎娃,这才多大个孩子?”
李英华张了张口,没说出一句话。
两边在压抑与沉默中拉锯,天空响起一声惊雷,让这氛围更加剑拔弩张。
温映环视一圈,仰头跟身后的景宴小声道:“明明是动员转移,怎么整得架势像强拆?”
景宴心道她的吐槽还挺形象,这种氛围下还能插科打诨,捏了捏她的脸,回了句:“李英华对图纸反应有点大,她的执意定然有理由。”
温映没管他的手,猜测道:“说不定李英华与监水官有一段爱恨情仇呢。”
李英华沉默了一会,突然问苏烟:“监水官的手札哪里来的?”
“归德寺一名僧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