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和你的名字一点儿都不像。”温映打起精神来和他说话,“一脸凶相。”
“都快要死了的人了,怎么还骂人呢。”沈慈自火堆里拿出他戳火的木棍,指向温映,红亮的火星在空中划过弧线,转瞬即灭。
温映被他逗笑,笑时牵动了喉咙,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。
“活该。”沈慈也笑笑,“我爹取的。他希望我好好跟他学医,成个慈心仁术的好大夫。但我不听,总和他对着干,天天在外面混。”
“令尊想法不错。”
“他上个月去山上给一个产妇接生,天黑下山失足摔死了。”沈慈的手依旧耍着木棍转圈圈,只是肩膀在微微颤抖,“这想法不行,好人没什么好报。”
“节哀。”
“你就和他一样傻。”
“?”
“我跟你赌,那姑娘不会回来了。”沈慈背过身去继续拨弄火堆,“我家医馆倒贴钱的,没能付药费的总说下次一定给,下次复下次,下次何其多。人总是这么自私,这个时候,大难临头各自飞,保命要紧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?”
“呵,这里是风水宝地,爷爱在哪在哪,你管得着吗?”
“……”
两人靠着火堆闲谈,倒是不曾再提及苏过云。等待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倒不如最开始就不带期望,不被行动者左右,这样最好。
今日城中雨势渐小,除低洼地积水,高处积水已退去,淤泥尽显,随处散着不知从哪家冲出来的东西。
苏过云出了城隍庙便向钱庄奔去,钱庄门口围了一队人,且是她熟悉的曲家人。曲家产业众多,觊觎苏家印坊已久,平日素来和苏家不合,她连忙往旁边柱子躲去。
等人离开后,苏过云准备进去,却被人拉住。
“小姐,别去了。他们就是在等你。”昨天同她一起回家的老大爷拦住了她,塞给了她一袋银钱,“曲家这杀千刀的,今日还来我家找你呢。他们肯定还去找了别人,威逼利诱,说不定就会供出你的,你还是快离开吧。别回城隍庙了。”
苏过云昨日冷静下来,便觉此事有猫腻,她推辞道:“圆伯,这我不能收,我得查清楚。”
“小姐,你要从长远看啊,苏吴两家几代单传,老爷夫人就小姐一个女儿,两家就小姐一个后人,小姐一定要担起责任,重振江州苏吴名声啊。这几百年的传承不能说断就断。”圆伯焦急地说。
苏过云还想说什么,却被圆伯急速拉走,往一家绸缎庄走去,圆伯让老板带她从后门离开。
她走到后门时觉得不对劲,回过来找圆伯,掩在布后只看到圆伯被两个人盘问,她赶紧转身离去,原是有人布下天罗地网不遗余力在找她。
心中惊慌顿生,乔庄打扮了一番,苏过云从后门溜走,向左是当铺,向右是城门。
起先她往左走了两步,顿住。
父母去得蹊跷,必得要查清楚这个案子,可是自己有什么呢,无权无势,无叔伯可依;苏吴两家江州世家几代单传,父亲对自己寄予厚望,为她取名过云,希望她能传家之德。
查案和苏家,这千金重的担子压在身上,她一时喘不过气来。
她收回脚,转而向城门走去。走了两步,又顿住。君子当言而有信,宁以义死,不苟幸生【1】,这是前些日子父亲对她说过的话,言犹在耳,字字珠玑。
苏过云在这里来回踱步,最后蹲下,抛了玉佩,阴面走左去当铺,阳面走右出城门。
玉佩腾空落地,精致的莲花绽放,是阳面。
她捡起来,准备向城门走去,脚下却像绑了千斤重的大石头。
心里有小人在说,踏出这一步,永远没有回头路。
脑中一会儿是父母身影,一会儿又是庙中之水的面容。
过云,终是过眼烟云。
挣扎片刻,苏过云头也不回向当铺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