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处的艾伦刚要抬脚,就被沈瓷横臂拦住。她指尖还沾着方才调整灯光时的冷光,语气却像浸过温水的丝绒:“别急着凑上去,这会儿需要的不是助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艾伦望着祁祺肩头的浴巾,喉间滚着未说出口的“避嫌”二字。沈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看见骆嘉怡替祁祺理毛巾时,指腹擦过他耳后碎发的动作——那姿态像极了剧本里“秘书替总裁披上外套”的经典镜头,偏偏在现实里落得自然。
“她是造型指导,这是工作范畴。”沈瓷轻轻摇头,耳环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,“你见过哪个助理在演员出戏时递浴巾?只会让媒体写出‘助理越界关怀’的标题。”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低,“再说……有些安慰,她比你合适。”
艾伦咬着牙绕过她,运动鞋在湿滑的地面蹭出声响。“哥!”他声音放轻了,“要不要我给你拿干衣服?”
骆嘉怡转头看了他一眼,神色温和却坚定,轻轻朝他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,示意他别打扰。
她另一只手仍搭在祁祺背后,轻轻拍着,像是安抚一只在风里冻久了的野兽。
艾伦顿住了,眼神里有几分尴尬,还有几分懊恼。他站在原地,抬头看向另一边。
——刘奕羲,还站在那里。
她没靠近,一步都没有。
她眼神沉静,表情平稳,仿佛只是个旁观者。可没人知道,她手指早已因为握紧剧本而泛白。
风从棚顶的通风口灌进来,掀起她鬓角碎发。远处骆嘉怡正说着什么,祁祺微微摇头,浴巾从肩头滑落一半,露出后颈未干的水珠。指尖的剧本终于发出撕裂声,她低头看着露出的白纸,缓缓写下:“原来最遥远的距离,是我写尽了拥抱的台词,却不敢触碰你的衣角。”字迹被掌心的汗意洇开,像极了雨棚下那滩逐渐干涸的水洼,终将在时光里,褪成无人认领的月光。
片场的灯次第熄灭,只剩背景灯如疏星缀在棚顶。灯光组收着线缆经过祁祺身边时,工装裤脚带起的风掀起他湿透的裤管,有人忍不住轻拍他后背:“祁老师快换身干衣服,这水冷得刺骨。”导演的手掌落在他肩头时,感受到那具西装包裹的身体还在轻轻发颤,像琴弦虽止,余震未消。
“今天后面没你的戏了,先去歇着。”导演的声音放得很轻,像在哄一只受伤的兽。祁祺闻言抬头,目光扫过空荡的雨棚,那里还残留着水渍反光,像极了陆绍庭最后望过的那片霓虹。他点点头,喉结滚动时,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:“好。”
他似乎仍沉浸在角色的余温中未醒。眼神沉敛如墨,静默如初经战火的士兵——铠甲虽卸,脊骨仍在硝烟里轻颤。
艾伦见状忙趋步上前:“哥,我送你回去。”祁祺垂眸默许,肩线微微下陷,任由助理扶着向片场出口走去。两人的身影掠过廊灯时,他湿透的袖口在地面拖出细长水痕,像极了陆绍庭深夜街头未干的足迹。
棚外的蝉鸣裹着暑气涌进走廊,刘奕羲望着那抹逐渐缩小的深蓝背影,指尖仍按在剧本中“骨血里的雨”那行批注上。远处安全出口的绿光勾勒出他的侧影,她忽然觉得,此刻的祁祺与陆绍庭,正隔着时光的雨幕,共享着同一份深入骨髓的孤寂。
“沉默不是平静,是汹涌的反向。”
她指尖划过那行字迹,忽然听见胸腔里传来细微的震颤。暑气在走廊里凝成水珠,顺着墙根缓缓爬行,她望着祁祺消失的拐角,忽然鬼使神差地收起剧本,绕过抱着器械的场务,像片被风托着的叶子,轻轻跟了上去。
宾馆走廊的地毯吸走了她的脚步声,壁灯投下的光斑在米色墙纸上游走,像极了剧本里“时光的碎片”。停在房门前时,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,指节叩在门板上的声响轻得像句叹息。
艾伦开门时眼底闪过惊讶,却在看清她手中的剧本后,忽然露出释然的神情。少年助理侧身让道,领带歪在肩头,像刚打完一场硬仗:“刘老师……”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求援的意味,“他从换衣间出来就没说过话,毛巾都攥出水了……”
刘奕羲点了点头,轻声进了门。艾伦忽然绷紧脊背,像接到秘令的骑士般转身守在沙发旁,指尖轻轻扣上门锁,金属咬合声轻得像片羽毛落地。暑气被隔绝在门外,空调的嗡鸣里,浴室传来细碎的水声,像极了剧本里“时光的留白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