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管事晃了晃脑袋,越看越觉得那劝酒之人的面孔一张比一张熟悉。
对面,自家掌旗的伙计一把抓过旁边的人,俩人勾肩搭背支着,端着酒碗,摇摇晃晃地,隔桌朝他示意。
“金……金管事……喝……喝啊!”
醉醺醺的两张脸贴在一处,同双胞胎似的,不仅五官一模一样,连挤眉弄眼的神情也一模一样。
再朝旁看去,这一桌一桌的,哪里是曾家米铺的,分明都是自家人的脸!
金管事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,浑身酒意去了大半。
他哆哆嗦嗦地想要站起来逃开,可不管嘴也好,手脚也罢,皆像是失了控制。
他眼睁睁地见自己端起碗,朝唇边凑近。
周围的人还在醉醺醺地划着拳,相互劝着酒,空气中弥漫着香气与笑意,一切皆是再快活没有。
“老哥怎么不喝了?”身侧,毛掌柜呵呵笑着,在金管事发直的眼神中,稳稳给他斟满,“酒后逢知己,我和老哥缘分不浅啊——喝不喝?”
“咔。”
两碗一碰,酒液下肚,毛掌柜双颊立刻鼓胀起来,连同下巴一起,被满室烛火一照,挂满了金灿灿油光。
“两家结亲,双喜临门,喝不喝?”
“咔。”
两碗再碰,酒液再灌,毛掌柜的眼睛被挤得极细,像是陷在了腮肉里,闪着真诚的光。
“老哥跟着小姐这一去,将来就是落桑城的大掌柜,高升之喜,前途无量,喝不喝?”
“咔嚓。”
第三声脆响起来,问的人已然红光满面,肥唇厚耳,笑得喜庆无比。
金管事嘴唇颤了半天,吐了个哭一样的笑音。
“……喝。”
……
马尚醒来时还有些恍惚。
室内昏暗,时间不早。
他呆滞了片刻,终于记起好似该去赴宴了。
……如何没人来唤?
马尚用力一撑,只觉入手一片软绵绵的,带着春潮般的湿意,显然还趴着个人。
零碎的片段倏然划过脑中,他惊得一骨碌翻身而起,挑帐细看。
借着外头的烛火,只见凌乱的锦褥上的人仍有呼吸起伏,除了残余的淤青,并无任何可怖血迹。
再看床内,哪有什么石镜?
果然是梦。
马尚松了口气,寻思大约是方才太过尽兴,以至于昏了头。
想到这个,他砸吧了下嘴,回忆起方才情形。
思及梦里梦外的暴戾与荒唐,他不禁又有点意动,还有点隔靴搔痒似的遗憾。
偏巧此时,昏过去的侍女发出了一点轻微的泣声。细细的,好似被掐住了脖子,游丝一样的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