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白影似乎对她突然动手并无意见,只安然点了点头。
月澜珊抹去唇边的血,转向那个已然张惶扭曲、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的人,郑重道:"侯万金,我这就走了,自此以后你多保重。你救了月澜珊一命,月澜珊只愿你长……"
话未说完,她面色便忽然凝住了。
女童的头发、眉毛、眼瞳、嘴唇皆在一瞬间褪去了颜色,整个皆与玉石一般的冰凉坚硬。不仅如此,她的喉咙处显出了一个细细的孔洞来。
那开口很快就越来越深,甚至周遭显出了裂纹来——像是被无形的锐器用力刺入后,再用力拔出——
脱力的瞬间,那小小的身子摔下塌去,于诸人面前落了个支离破碎。
一旁,斫星揉了揉手腕,嗤笑一声:"说好了就一句话,已是天大的情面,还敢多嘴妄改命数,当真是在外头待久了——断凶使,你说是不是?"
中间那人并没有说话。
斫星等了片刻,终是不高兴地抬脚在那女童的碎片中扒拉了一下,露出丹田处一颗小小的、散发着莹光的玉片。
"喏,刚用的一点命种都在这儿了……好了好了,知道了——莫要学她多话不是?谁想学她啊……"
她一边抱怨着,一边将那剩下满地的碎片都收好了。
这一切做完,三人就要离开。
也就是这时候,侯万金像是终于找到了挣脱的力量,怒吼一声就朝着斫星的位置扑去。
后者轻巧地闪开,反手轻飘飘地在他脖子上一抹。
下一瞬,那处鲜血直涌而出。
"这么急着送死?"斫星惊讶道,"哦,我都差点忘了——那命册中是怎么写的来着?"
"侯万金眼见爱女已死,自知长命富贵皆如烟云散去,再难长久。他如何受得这般刺激?当即就要去与那凶嫌拼命,结果被那蛇妖一口咬断了脖子,鲜血泼了满地。可怜这明月楼主汲汲营取一生,终只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。"
分明是说书似的内容,可因了说话之人的声音极为冷硬,语气亦是斫金断玉般不见丝毫起伏,便浸透了森森鬼气。
旁边的斫星也嘶地倒吸一口凉气,搓了搓脖子,问他:"既然原定是蛇妖取的他命,这牙印约莫对不上,还需要我再多凿两个不?"
那断凶使并不接话。
于是斫星作势就要去补。
"莫要做多余的事。"执明喝道。
"开个玩笑而已。"斫星当即起身,像拎行李般提起侯万金的身子与脑袋,"接下来,我们就该去见见那位天命之人了吧?看她这最后一回是如何勇无双,不畏命途多艰——斩妖邪,还人世朗朗天,嘻,当真让人好期待。"
……
洛水怀疑自己依旧身处噩梦之中,
她看不见天,看不见路,目之所及,哪里都是灰蒙蒙的,所有活动着的皆是扭曲的、黑幢幢的魑魅之影,全是怪物。
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勉强绕着它们走。
然天色越来越暗,疲倦上涌,她的感官越来越迟钝,一不当心,便撞上了两只。
洛水立刻祭出了剑来,对面好似神智并未完全消失,叽叽咕咕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,好似说什么"天玄"、"来人"。
它们好似只会重复这么几句,不过顿了片刻,就慢慢围了上来。
洛水看了眼怀里奄奄一息的青俊,还有它胸膛里那个萎缩的肉块,转身拔腿就跑。
后面果然追了上来。
她已然清楚记得当初在青鸾幻梦中习得的琅嬛步法,轻巧避开。可越往不知名的深处走,路上遇见的怪物就越来越多。
有些尖啸着就朝她扑来,还有些好似还会点乱七八糟的法术,甚至有个主动追了她足有一炷香,嘴里不断嘶吼着什么"天玄弟子,该死。"
这次她倒是听懂了,却也只能铆足了劲跑。
洛水不欲缠斗,但因每一次她停下,总有更多的鬼怪被吸引过来,而且她能明显觉出,它们好似越来越强了。
且她的状态正肉眼可见地糟糕下去。
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重,每一块皮肤都烫得厉害,其下灵脉一阵疼愈一阵,针扎似的疼痛正一点点渗入血液、骨头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