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她稳稳扶起,握住她的手,待她站定,方缓缓开口。
"走罢。"他说,"山路湿滑,你与我一道。"
……
一路上雨势愈大,砸在伞上,落在青石板上,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。
细细密密的落雨声中,唯有他的声音清晰而安静。
他说,他前日就去弟子居寻过她,不巧她外出,且他很快又得戒所传召,不好久候。
他又说,他刚才还是问了旁的弟子,道是连着两日看到她从这个方向回弟子居,精神算不上太好,所以他还是决定过来看看。
他还告诉洛水,从明日起就要重新遴选承剑之人。天玄与山派争论了整整一日,最终双方妥协,外场十二擂主于昨日先赛了一场,选出六人,明日开始要与凤鸣儿连比六场,最后一日,他需得过去亲自考验,若是她能过得最后一关,且星宫并无异议,承剑的人选应当就这般定下了。
他说:"那之后,我会留在祭剑继续担任峰主,直到门派另作安排。"
洛水没有立刻答他,眸中怔然,片刻后若有所思。
闻朝很快反应过来,自己一气说得太多了。其实他很少这般,然泰半皆是在她面前,每每如此,总会让她显得无所适从。
于是他沉默下去,在她终于露出些微困惑时,淡淡地移开了目光。
"其实我今日来,还有一事。你修行日久,已可正式拜入山门。恰巧近日有一时机不错。承剑人选既出,便会前往问镜阁,祭告天地师祖——你若愿意,或许可以与你凤师姐还有其他同期弟子一道。"
洛水亦沉默了下去。
许久,她开口问他:"师父,若我点了魂灯,是否从此再也不能真正离了天玄——除非像师兄那样?"
这话实属悖逆,几乎同明着问是否可以背叛无疑。
可她问得平静,闻朝面上亦不见半点诧异。
他只是再度沉默下去。
于是洛水明白了答案。
她说:"师父,我还是想下山。"
闻朝说:"好。"
顿了顿,他又说:"师徒一场,我还有些东西予你。"
洛水点头。
两人不再说话,一路行至闻朝洞府。
闻朝让她在正堂稍候,大约半盏茶的功夫,便从书房出来,递与她只一尺长、三寸宽的碧玉匣,上纹双鹊踏枝,质地极轻。
"匣中之物皆是予你的,其中一样是株灵草。若想留着栽种,最好下山寻个灵气充足之处再启。"
洛水郑重收好,口齿清晰地道了声"谢师父"。
两人都没有寒暄的心思,洛水又道了声些,便要同闻朝别过。
闻朝道是雨势太大,要送她回去。
洛水却笑着拒了,只收了伞,最后又拜了一拜,便转身步入了茫茫雨幕中。
洛水这些时日比试不少,护体气劲依然用得纯熟,如今心神稍定,一路上倒没怎么沾水。
入得弟子居中,她并未按闻朝吩咐的那样,而是直接就取出了玉匣,在桌上打开。
路上她便仔细想过了,自己山下的居所大约说不上是什么灵气充足之处,就算真移些灵土,大约也活不长久,不若就在天玄寻得一处种了。
然打开匣子,洛水就微微一愣。
但因里头还套着两只白玉匣,皆是寻常长方镇纸大小,质地极薄。其中一只依稀可见里头透着株墨色的兰草,另一只里,则存着一枚同色的发簪。
两只玉匣之下压着厚厚一沓信,然细数之下,只有四封。
洛水拿起第一封,上书"洛水师妹亲启",字迹极为眼熟。
她内心半分波澜不起,径直拆了。
——是"退婚书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