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侧过身换个角度看,唐苏的尾巴会折射出一些琉璃样的光彩,偏光蓝绿。
唐苏对白蔺弯了弯嘴角,不过白蔺并不觉得他在笑,他只是在模仿人的表情。
唐苏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?如果说碰到水腿就会变成鱼尾,那天他蜷缩在他的浴缸里,为什么没有变成鱼尾?
牧哲停下对唐苏神经质的呢喃,给唐苏仔细来回擦拭,手法轻缓,带着一种虔诚和珍视,唐苏已经收起“笑”,冷冰冰地瞧着他们。
牧哲开了口:
“你应该听镇里人传过,我家里有个祠堂吧。”
白蔺:“嗯。”
牧哲:“我家祠堂不只供着牧家祖先的牌位,其实我们供着一个没有命名的海神,祂的画像挂在享堂最中央,寝堂里也有一尊祂的神像,祖先的牌位就像祂的信徒一样摆在祂四周,我从小就要在祠堂里祭拜祂,等我成年以后,继承家业,也要把这个传统传递下去,让我的后人继续祭拜祂,所以说我们是祂的信徒也没错。”
白蔺眼眸颤了颤,盯着陌生的唐苏。
“为什么要供一个没有名字的神?”
牧哲忍不住用嘴唇蹭了蹭唐苏的鱼鳍,那薄如蝉翼的尾鳍在牧哲脸上刮弄着,抹出湿亮的水痕。
“我们不能给祂起名字,神就是神,不需要人来命名,没有祂,牧家不会发迹,我的父亲、爷爷和我说过很多关于祂的事,虽然可能大多都在夸大其词,但如果你从刚识字开始就被大人灌输这种东西,你也会变得像我一样。”
白蔺犀利地破题:“你们供着唐苏?”
牧哲低笑起来,笑声有种解脱感:“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一直一直对唐苏出现不正常的情绪,因为我从小就喜欢他了,喜欢到他出现在我身边,即便没能认出他还是会迷恋上他的程度。”
白蔺倒胃口:“别对唐苏这样行么?他什么也不懂!”
牧哲沉吟:“他是很天真,不过我也知道他在故意捉弄我们,他觉得看我跟你争风吃醋很有趣。”
白蔺眉宇间隐着怒意,但没说什么。
牧哲回头盯向白蔺:“所以你呢?你怎么想他的?你难道没有想我想他的那些东西?”
白蔺耳根燥红。
躲开牧哲的眼睛:“够了,唐苏只是我们的同学而已,疯子,你不要表现得像个有病的邪教徒一样行么?去更衣室用他的浴巾给他擦,他不能带着这条尾巴上课。”
牧哲重新盯回唐苏身上,如果说唐苏在露出这条尾巴前,牧哲还会藏着掖着伪装一下正人君子,那么现在他连装都不想装了,眼里溢满了露骨的感情,他盯着唐苏的尾巴看个不停,每片鳞片都想要看清楚。
“唐苏……你现在的名字叫唐苏,你为什么来琅環岛?是来看看我们牧家么?我们供奉你很久了,我爷爷,爸爸,都没有机会像我这样抱着你,我们知道是因为你曾经徘徊在琅環岛附近,为小镇吸引来很多鱼群,让那时的镇民每天都能得到大量渔获,没有你我们不会拥有如今的家业,你为什么又离开了?知道么,海公子这种老鼠一样的东西趁你离开狡猾地占领了你的地盘,我们抗拒不了它,只好在海螺山顶给它修了一座神庙……不过你已经把它吃掉一半了,对么?”
白蔺听得火大,趁牧哲疏于防备,把唐苏一把抢回来,抱着往出走。
“不好意思,他是他爸妈带到琅環岛上的,跟你们牧家没有半毛钱关系,跟你爷爷太爷爷那种老头子更没有关系。”
白蔺看到唐苏的腿已经被牧哲擦出一些轮廓,中间陷下一条缝隙,鳞片和肌肤混淆在一起,能看到水膜里包裹着腿的结构。
白蔺心想:“……水完全擦干应该可以让他的腿回来。”
唐苏也用尾鳍紧紧包裹住白蔺的脊背,白蔺感觉穿透背心的湿凉,一种被超现实生物触碰的过分真实的触感,让白蔺起了一身惊栗。
……他真的抱着一条人鱼。
白蔺苦涩地:“你的腿变回来,你能也变回来么?”
唐苏冷冰冰地抬眸望着他。
牧哲已经站起身,白蔺不客气地使唤:“你出去看一眼,他们基本在浅水区上课,洗手间和更衣室离得不远,如果附近没有人我抱着他跑出去,你帮我打掩护,他现在有一些腿的样子,跑快应该没有人能看出来。”
牧哲依言打开门,沿着过道走到洗手间正门,探头望了一下。
白蔺审慎地观察着牧哲的一举一动。
他看到牧哲肢体变得僵硬起来。
“……怎么?”
牧哲转过身,面上的癫狂着迷被一种冷水一样的恐慌冲刷干净了,他神色近乎空白,喃喃道:“外面……不是我们的泳池。”
白蔺拧起眉心:“你真疯了?!你在说什么?”
牧哲:“我说了,外面不是我们的体育馆,记得那天那辆古怪的37路车莫名其妙开到鲛人崖上么?现在跟那时情况一样,这个洗手间连通的不是原来的地方。”
白蔺脸色发白,他迟疑地走到牧哲身边,往洗手间门外探头——
外面的泳池要比琅環中学的小非常多,是一长条只有三个泳道的狭长水池,隔壁挨着篮球场、乒乓球场,相当拥挤的体育场馆,看得出学校没拿到什么补贴,体育设施投入非常拮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