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消失了。
不仅他,连曾经一起吃过饭的几个老管理者也相继不见。我还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被人请去喝茶了,是之前见过的蒋总。他丢我一份合同,说:“你是没来得及跑?”
我翻开一看才知道,自己被骗了。
被耍了。
“走私还是走公。”他双手合十,体贴地解释:“这个钢铁厂欠我五百万。”
原先的厂长受不住压力自杀了,胖哥是厂里老二,他和几个老管理一合计,不如卷钱跑路,但少个冤大头,就把我带来了。
我笑了。
笑的止不住。
他皱眉看我,我豁然开朗,我就说,我不可能那么好运。
我理解他为什么没有将钢铁厂收了,收了还要往里搭钱,成本、人工,纯赔,卖了也难有五百万,不如利用起来。
“我没钱。”我说,“走公是起诉?”
他不置可否。
起诉,法院会查我的家庭。我不可能让他们跟着我家破人亡。
“私了呢?”
“还钱。”他说:“一年。”
“一年,五百万。”我说:“你怎么不去抢?”
他耸肩,要收回合同,我摁住不松手。
他看着我,我说:“私了。”
他松开手,“我怎么信你?”
回到旅馆,我罕见地奖励自己吃了一顿大餐。明明美味的食物却味同嚼蜡,难以下咽。我深吸一口气,颤抖着点烟,吐出才觉得好受一点。
无所谓,我劝自己,无所谓。
厂里我照常去,埋着头在办公室研究,下去跟工人一起干。但还有一个棘手问题,月底发工资。会计早就得到消息跟着管理一起跑了,钱的事儿我不敢随便,又招了个,是个年轻的姑娘,戴眼镜,看起来很文雅,但脑子转的很快,性格内向不爱说话,做事却很谨慎细微:“现在厂里没有一分钱。”她说:“不是形容,就是零。”
“蛇头。”负责厂房的人说:“库房点完了,能维持到下下个月。”
大家都不傻,没两天就知道什么情况了,不少人都提出离开,并怀疑我能不能把工资开出来。我到底是动用了秦湛给我的钱,又找他要了一些,结了几个想走工人的工资。但现在工作不好找,有的人在留下和离开犹豫徘徊,我将情况避重就轻地说了,也向他们说了接下来的计划,“这么大的厂,我撑不了,就算你们不走,我也会裁员,但是愿意留下来干的,我算你们入股,入多少,分多少。”
“我们哪有钱啊。”他们不可置信:“分又能分多少。”
“我当初来这儿,是有人跟我说,这里离跃龙门只有一步之遥,因为我知道,想要跨越阶级,这样的机会我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,所以我不后悔。这句话同样送给你们,留下来,是福是祸未知,但人与天斗、与地斗、与人斗,其乐无穷,这是毛主席的原话。但是离开,我也祝大家能有更好的前程。”
整个钢铁厂寂静无声。
“那个……”有个年轻小伙举手:“两千算入股吗?”
“算。”我说:“但是入股有一个前提,必须留在这里继续工作,而且工资我会降百分之二十。每次钢铁卖出,按照你们的入股给分成。”
“那要是不在这儿工作呢?”有人问。
“那就不入股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,然后开始窃窃私语。
“降百分之二十啊!”
“走吧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