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季姑娘说,白瓶之中是血蛭散,敷在身上不会即刻发作。黑瓶之中,杨大夫添了红花,涂之,肌里即刻渗红,血斑立现,还请公子拿着,见机行事。”
他点头取过时,祝钦云便也来了。院中众人跪下,陶然却只行常礼,急不可耐地带着陛下入殿内观。
钟林陈蔡四位太医忙着止血,丝毫不觉皇上来了,经人提醒,才匆匆移开。
祝钦云只看了一眼,脸色阴沉,走回院中。大太监李革新早派人挪了椅子置于院中正位,伺候着他坐下。
他闭眼半刻,睁眼问道:“他当真说的是谢正秋?”
院中众人皆是听见,避无可避,却各自跪着,不敢回话。
“你来说,”他指指陶然。
陶然上前,跪道:“陛下,事出紧急,臣还未问清楚。”
“抬出来。”
里面人治了一半,血刚刚止住,服了麻沸散。四喜浑身是汗,周身不觉痛痒,嘴唇发白,像是要死去。
李革新见是御前之人,急道:“你这个狗奴才,居然背着皇上干这等事!还不快说!”
他看了看周遭,虚弱道:“皇后娘娘中的是血蛭散之毒,此毒。。。来自西南,长久用之,会身起红斑,无法呼吸,状似肺病。”
他缓缓闭上眼睛,声音渐渐虚无:“谢。。。谢正秋害我。”
李革新吓了一跳,跑过去搡道:“四喜,四喜!”
他一只手垂下来,已经死去。
祝钦云闭眼,冷声道:“抬出去。”
他想到皇后,呼吸不能自持,低声自语:“朕不相信,不相信。”
人证已在眼前,众人只道他偏心谢家,不肯制裁。
陶然上前:“陛下,四喜方才把药递与臣。臣想,人证物证俱全,才可定谢正秋之罪。”
祝钦云叫李革新去取,陶然心中思忖半刻,终是递上了黑瓶中的血蛭散,还有那四喜递来的药瓶。
祝钦云看着李革新,冷声道:“你养的好徒弟,朕御前的人竟与外臣私通!”
李革新惊吓不已,生怕皇上疑心自己,跪下不停叩头。
“你来试药,”他冷声道。
李革新无法,只得撸起袖子,叫人滴了血蛭散在其上。果真不出片刻,便洇起了红红的一点。
“另一瓶,”他命道。
打开见是药丸,李革新有些害怕,却还是颤抖着服下,虽尚不觉瘙痒,那处却是缓缓流脓了。
果真是毒药。他立马吓得磕头,请皇上救命。祝钦云摆摆手,方才有太医带了他下去。
祝钦云闭目良久,只道:“自皇后有疾,朕时时去看,从未见过她周身红斑,状似溃烂。”
陶然跪道:“陛下,臣这几日细细参查太医院上交的稽查病历,每人各自为案,有近半御医提到娘娘病时身有紫红斑点,病急时偶有突发,只是娘娘的病簿日志上并无此记录。”
林太医见陶然已经发话,索性跪下道:“陛下,药因个人体质不同而效状有异,臣虽未主治过皇后娘娘,查阅病簿日志时却也有疑。”
“娘娘病症记载为‘肺壅’之症,乃肺气壅塞、痰浊内阻所致。此等症候,按医理当以宣肺化痰、降气平喘为要,常用麻黄、杏仁、桔梗、苏子等药,取三拗汤合苏子降气汤之意,以开宣肺气、降逆平喘。”
“然娘娘药方中虽有常规宣肺之品,却加入了五味子、乌梅等酸涩收敛之药,更有熏艾之法隔日施行。五味子味酸收敛,乌梅酸涩生津,用此收敛之品,恰似闭门留寇,反令痰浊胶固难出。艾叶性温,熏烤虽可暂缓咳喘,却暗助痰热滋生,全然不合医理。”
“今闻娘娘身中血蛭之毒,臣方然大悟。此毒破血逐瘀,致皮下血络受损,遂生红斑紫斑。而五味子、乌梅收敛血脉,熏艾温通之性又可暂消瘀斑,二者相合,竟将血瘀之象隐于肺症之中,令咳喘之症日甚。外人但见娘娘咳喘频发,自然认定是肺壅宿疾,却不知斑疹隐退、病症加剧皆因毒药与药石相激,反成掩人耳目的害体之方。”
钟太医亦下跪称:“陛下,林大人所言极是。卑职非但查阅病簿日志,更询问了娘娘身边的宫人,她们皆称娘娘三年前只是用蜜炙枇杷叶润肺止咳,显然这病是建朝后才渐渐加重的。”
蔡太医乃太医院右院判,常年与章太医不合,此时也进言道:“禀陛下,老臣曾为娘娘请脉,记得娘娘右寸脉弦涩,滑数主痰热,弦涩本是血瘀之象,却被当值太医正断为痰浊阻络,实在不合。”
他见祝钦云只是闭目,并不发话,又叩头道:“陛下,太医院原乃清净之地,以仁心仁术护佑中宫,如今竟在皇后娘娘病症上铸成大错,用心之人实在罪该万死。若再放任此等毒计横行,他日宫中医官人人自危,又该如何为陛下及各位娘娘主子问诊用药?恳请陛下彻查背后主使,还臣等清白。”
众人皆跪下道:“恳请陛下彻查,还臣等清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