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然道:“我与钟大人终日忙于朝中事务,和祝公子之交道不过了了,怎堪忍受此等事前密谋的罪名?钟大人与臣所言,皆为朝廷计,还请陛下明察。”
他豁出去了,就算今后朝中有人拿他和严敏做文章,他也要让谢渊知道严忍冬两边撒牌,并非只与他谢家交好。
“朕知道,看二位眼下淤青,身形消瘦,便知事务辛苦,倒是谢丞相,连日来胖了不少。”
谢渊行礼道:“陛下知道的,臣有消渴之症①,又上了年纪,饭真的一口都不能少吃。”
“是吗?”祝长风道:“谢丞相可下过辇轿,亲自去看京中流民?哪怕只是扔些碎银子在他们的破碗中?谢丞相一个身子有流民三四个之大,知道的说您得了消渴之症,不知道的只道京中官员俸禄丰厚,抢了战后赈灾的饥粮,依我看,修缮战乱之事,谢大人这样的形象还是不要出现的比较好。”
“你!”谢渊被气得心梗,“黄口小儿,身份不知真假,岂敢在陛下面前堂而皇之大放厥词,当真是教养全无!”
“是啊,”祝长风道,“我爹自小就离开了我,在京中为各位卖命,我怎么会有教养呢?”
祝钦云拿眼睛去看陶然,祝长风道:“陛下用不着怪陶大人,我知道我父亲名为英雄,实为叛贼。可为什么偏偏凭你们一语我就要信了呢?就算他是叛贼,我又没有叛,跟我有什么关系?我只知道,他平乱英雄的名号响彻天下,令百姓有信仰皈依,令西域及察哈尔诸部震慑,事到如今,是功是过都很难评啊。”
“祝公子,”陶然道,“陛下面前,还请履行你我约定,勿要惹是生非,叫陛下烦心。”
“我倒觉得两位大人这提议很好”,祝长风道,“特设一司,主理京城及京郊战后诸事,六部叠选官员加入其中,不比谢丞相一个政令下去,各自再克扣些什么更好?”
谢渊还未反唇相讥,祝长风便道:“至于我,叔父,本无心于实职,而是有心于做实事。还请陛下勿要圈禁我在宫中,白白浪费了我这张牌。我愿替叔父解忧,行京郊各处慰问,佐各位大臣之事,不要俸禄,不求官职。”
严忍冬和皇帝对视一眼,笑道:“祝公子可听过大禹治水之事?”
祝长风道:“我没文化,没听过。”
这话把在场诸人都噎了。严忍冬道:“没听过不要紧,只告诉你,黄河泛滥十三载,大禹四处治水,收割民心,终至摄行天子之政十七载,舜帝才正式举行禅让仪式。”
“怎么了,”祝长风问:“现在还是禅让制吗?陛下没有儿子吗?昨日落水的不是太子吗?你不是亲眼见了吗?”
“祝长风!”谢渊怒道:“太子落水是陛下心头之患,你怎的在此如此胡言乱语!”
“不就是怕我名望太过影响了祝氏继位之大统吗?我听得懂严大人,不需要说个历史故事来点我。叔父,我真的只是想为百姓做实事,如果叔父忧心于此,我可从此改姓,不入皇家族谱,再不姓祝。”
“是吗,”忍冬问:“那祝公子想姓什么?”
他抬眸,目光灼灼盯着祝钦云,正声道:“姓朱。”
祝钦云看他半晌,点点头:“很好,有你这句话,就去做吧,朝廷的确需要一个,有声望,有民惠之人。谢卿——”
“臣在。”
祝钦云捏捏太阳穴:“和六部拟一份文书上来,叫翰林院誊好,再交来与朕吧。”
“是。”
“朕也累了,都散了。”
众人先后走出颐政殿,钟睿林扶着陶然道:“陶兄,没事吧?”
陶然摇摇头。
祝长风跨出门槛,路过陶然时,笑道:“不想陶大人还与那严府小姐有故事,诶呀呀,真是自古才子多风流呀!”
他一开折扇,志得意满地走了,钟睿林道:“这厮也太狂了,胡言乱语,不知道下一句会说些什么,陶兄辛苦了。”
陶然摇摇头,边走边惨笑起来:“咱们寒窗苦读这么多载,怎的现在变成了这样?虎狼环伺,当真是累死。”
“我又何尝不是呢,”钟睿林道,“入职还没几天,人都瘦了。我瞧他祝长风倒是精神,比起他,我更适合去慰问流民,我现在长得就跟流民差不多。”
这话把陶然逗笑了。他突然想起严敏来,心觉此刻多半已开始备嫁,说什么都无用了,却还是忍不住问道:“钟大人可议亲了?”
“啊?”俩人从未讨论这样的事,此刻他有些愣怔,只道:“还没有。”
“哦。”
“陶兄有话不妨直说。”
“没什么,我就是问问,钟大人喜欢怎样的姑娘?可喜欢,坦率,天真,活泼,有时甚至有些孩子气的?”
“不啊,”钟睿林道,“我喜欢温柔沉稳的。”
陶然点点头,只笑道:“是我多言了,待以后认识这样的姑娘,我再与钟大人说。”
钟睿林揽上陶然的肩道:“我就知道陶兄关心我,走,别想了,一起用午膳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