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堪大用,”朱慈道,“带下去,到祈年殿跪半个时辰。”
那呈白绫的太监早腾空了手,和另一人拉谢秋柳下去了。
剩下的宫妃仍旧跪了满地,皇后仁慈,声名远扬,大家这是第一次见如此铁血手腕,皆震颤不已。
朱慈起身道:“前朝骤变,内忧外患,你们身后各有倚仗。但本宫今天把话放这,若谁敢不安分守己,趁乱挑事,或是通后宫秘事于本家,企图挑动前朝,本宫定不轻饶。”
“是,”众妃长拜。
朱慈回身看静言,见她面如死灰,心中触动,朝荷青道:“好好护着,本宫回去了。”
荷青心中感激,含泪行大礼拜服:“凤仪殿永不忘娘娘大恩。”
城外,战事仍在继续,左棠收到消息,察哈尔部五万大军几近被屠,余部被逼至城外,朝廷已然发现了他们,神捕司铁卫正派一支分队赶来。
“将军,”副将道,“朝廷现在兵力空虚,将军若趁此时突袭,必能一举得胜!”
左棠不置可否。
“将军!”副将欲要再劝,只听得左棠道:“收兵,返回西域。”
“将军!此时返回西域,岂不丢了京城?皇帝必然知道我们无诏擅离,已构大罪!何不鱼死网破,趁敌军虚弱突击,还能……”
“本帅说了,返回西域。”
左右皆是不解,纷纷跪劝。
左棠起身,背对他们说道:“京城有多少兵力,我最清楚。五万大军都烂在那里,何况我们?”
“可是将军,消灭五万大军,京城此刻必然空虚……”
“我知道,”左棠闭目沉声,“不攻京城,不意味这不分天下。我左棠岂是坐以待毙之辈?”
他转过身来,说道:“他祝钦云杀了我的儿子,我便不再忠于他。新朝的西域,北境,我到要看看,是我的天下,还是他祝钦云的!”
接近黎明时分,西域军启程返回,一路打,一路杀,攻占乔、溪、云、齐四城,其余地方,遭遇守城军顽命抵抗。
棋盘街仍是尸横遍地,却渐渐安静了下来,早霞露出一点橙光的黄,照得地上的血泊发亮。
陶然缓缓推开静堂的房门,墨香皱眉看去,他只见她坐在床边,季眠盖着棉被,睡在一旁的暖炕上。
墨香没有起身,只看了一眼季眠,说道:“小少爷不肯自己睡,一定要在我们身边。”
陶然点点头,没说什么。他走过去看静堂,见她仍旧一动不动,连呼吸都十分微弱,嘴唇仍旧覆着一层灰色,完全没有生的气息。
他站着,用指尖去触碰她的发丝,墨香看着,突然抬头含泪问道:“小少爷说,他说林姨娘…和三小姐都死了,陶…公子,老爷和夫人……”
墨香掩面哭泣,不忍再问。
陶然想起季清阁,那个慈祥恺悌,和士子清谈的文雅老人,不禁泪目。他还记得裕丰宝坊起火的那个夜晚,他拍着自己的肩膀说的那些话。
陶然背过身去抹一把眼泪,默默把梅若的玉佩放在木桌上。墨香抬头看见,心知肚明,转过脸去捂着嚎啕。
陶然疲惫地坐下,心里万念俱灰。季家覆灭,京城半毁,两天后的殿试如梦幻泡影,一切都和当初不同了。
他从小生活在西南,无数次听闻过天下征战,却从未亲眼见过,只有昨天那个晚上,炮火、血泊、尸身、哭嚎,一切的一切,都把他的心震得要碎掉。
这真的是他要辅佐的天下吗?从小立定的执念,像一根针一样刺在陶然的心里,寒窗苦读,誓要摆脱那个可耻的家庭,洗脱那些见不得人的黑钱,现在一个把柄握在了严忍冬手里,另一个因为战争变得遥遥无期。
他虚弱地看着静堂,自己是爱她的,如果不爱,昨夜他不会冲出去,更不会和她走进大火滔天的季府,把她和她的弟弟带回来。但,他还能娶她吗?
一个罪臣的女儿,无论是父母、朝廷,甚至陶然自己,都不会允许。
曾经她是丞相之女,于陶然而言是思无所思,贵不可及的存在。她美丽、骄傲、尖锐、聪慧、脆弱,永远有一股不肯服输的冷冽,无论是季家还是静堂自己,都是他最完美的选择。
陶然欣赏她的父亲,羡慕她的家族,从皮囊到灵魂都被她吸引,他在桥上和她求婚,答应婚后住在丞相府,他向她承诺,要一起成为新的人。
思绪及此,他痛苦地用手撑住额头,觉得有千斤重担压在自己肩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