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对视一眼,严忍冬把手握在他的拳上:“除了你是真心待我的人。”
陶然道:“严兄言重了。”
“我知道是你替我平的反,是你替我交的赎金,也是你让杨大夫治好了我。陶然,没有你,我严忍冬可能根本活不到今日,更不会有如今这些权柄。”
陶然不动声色,心里多想自己曾经没有做过这些事。他看看手中的账本,又庆幸自己曾经救过他,此刻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,陶然竟也不得而知了。
他打开账目看一眼,确认了的确是自家的账册,略笑笑,说道:“谢谢。”
严忍冬把一旁的薰炉打开,将火烛推过来:“烧了吧。”
陶然不想烧,却感到一种催逼,不得不烧。他把账册放于瓷盏里,将烛火轻轻覆上一角,那焰色有些发青,继而变成黄澄澄的火,在两人中间烧得发旺。
闪电穿过肮脏的云层,一个响雷径直打到了地面的水滩里。水滩映出陶然的神色,他独自撑伞走在雨中,米茶色的常服被打湿了些许,面上没有什么神色。
仅仅一墙之隔,季静堂撑着另一把纸伞在雨中走着,两人隔墙相向,交错而过。
她白色的衣裙边荡在脚下的泥水中,腰间系一根淡粉丝带,此刻苍凉地飘在风中。不知不觉间,静堂行至陶府后门,站在那棵凋零的槐树旁,花已尽落,一星点白都见不到,只有被雨洗得干净的叶子零星地飘着。
陶然亦站在季府后门处,雨打风吹,闭门谢客,没了往日守门的老大爷,只有红色门和铜黄的泡钉映得天色落寞。
祝长风于书房听雨,渐渐打盹睡去,眼前一黄一白两方美玉摇着摇着便也停了。
严忍冬打道回府,收到谢渊派人送来的字条,嘴角不禁上扬。他把那字条缓缓烧尽,笑道:“季静堂啊季静堂,你以为自己有多聪明,事到如今,还不是落在我严忍冬手里。”
他又想起那日那小妮子扇在自己脸上的巴掌,打开柜门取出陶然家账目的原件又看了一眼,缓缓放回去。还给他?严忍冬才没有那么傻。
他不害陶然,但只要着账册在他手中,他便有了挟制陶然的把柄,当然,严忍冬闭眼想,希望永远都用不上这些东西。
反贪之祸持续了十余日,离殿试之期尚余五日,朝廷百官、或是百官之子囚禁了整整四座大狱,连坐之人数千,朝中噤若寒蝉。
三司六部官员尽已换了新人,季清阁摇摇欲坠,却幸运地未被牵涉其中,心力凋零,却只能稳步配合着新进官员的选派事宜。
“季丞相,歇歇吧,”皇帝祝钦云把奏折往桌上一甩,惊得季清阁脖颈哆嗦,“剩下的事交给谢渊便是,除了今年新进的进士,也该有些旧臣升迁,你只管做好殿选之事,其他的不必再操心了。”
“是,”季清阁颔首,忍不住咳嗽了两声。
祝钦云见状,到底是动了些恻隐之心,说道:“回府好好休息,找个太医好好给你瞧瞧,朕的父亲就是患了咳疾才去的。”
季清阁未曾想到陛下会这样说,只颤声道:“叫陛下想起伤心事,是老臣的罪过。”
“季丞相,殿选过后,便告老还乡吧。”
季清阁抬头,神情有些惊讶。
“朕知道你就是京城人,但京城风水不宜养老,你是朕的老丈人,也是新朝的功臣,朕会在江南富庶之地予你一方广宅,必不叫你晚年过得不安。”
“臣…老臣谢过陛下。”
“来人,送季丞相出去,好生送回府邸将养。”
官宦握住季清阁冰凉的手,一步一步将他送至颐政殿外,祝钦云看着他的背影,不禁摇了摇头。
出门时,季清阁霎时晕了过去,这边官宦还在惊呼照顾,那边又挤来另一官宦,带着陈恨生直入颐政殿。
“陛下,”陈恨生行跪拜大礼,凝声道:“左大将军之子,狱中暴毙。”
“什么?!”祝钦云惊得拍案而起,问道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今日辰时三刻狱卒来报,臣即刻便入宫禀明陛下。”
“封锁消息,”祝钦云沉声,“若再有一人知道……”
“臣领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