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钊性子冷,没关系,她性格热烈活泼,她来主动些。父皇的心太冷太深,公主府的夜太冷太长,好在还有杜钊。
她只有杜钊了。
母亲教她做个贤妻良母,一生努力追求成为母仪天下的贤后,她忍耐着,委屈着,忍受别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眼前。直到身死,她用一生的宽容大度,换来了贤的谥号。
有母亲的“珠玉在前”,李瑶坚决摒弃天家公主的骄矜,一心一意待杜钊。
浓情蜜意时,李瑶相信,她不是公主,是杜钊的妻子。他们会不离不弃,白头偕老,子孙满堂。
但杜钊与天下其他的负心汉没什么两样。
杜钊及其背后的杜氏依附兄长,太子哥哥总为他说话,出事后还让嫂子来劝慰她,说什么“一夜夫妻百日恩”,杜钊还年轻,把持不住自己,犯个无伤大雅的小错,太正常了。
所以就要她将这一切打落牙齿和血吞?
她的喜怒哀乐,她的辛酸苦辣,她的忧愁伤痛,通通不过是男人们酒盏间交换的利益?
那她算什么?瑶者,晔兮如华,温乎如莹*。
是可以交换买卖的美玉、父亲解闷逗趣的鸟儿,兄长手中精致的筹码。
唯独不是人。
惊闻杜钊背叛她的那几个日夜,李瑶哭得肝肠寸断。晨起时,她摸着镜子里面容浮肿的女子,心头忽然生出了一点点“扭曲”的想望:
——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值钱的男人,哭成这样?
——她为什么要糟践自己?
——她不是君吗?她不是代表着皇家颜面的龙子凤孙吗?她不是公主府的主人吗?
于是,那日的杜钊被关进了偏房,理由是酒醉。
周遭骤然安静下来。
李瑶第一次,尝到了把握他人命运的权力。
不是对女人,不是对奴隶,而是对丈夫、对兄长、对父亲的权力。
李瑶决定要反抗。
一个叫李瑶的公主,不,一个叫李瑶的女人,决定反抗。
她一步一步注视着杜钊自取灭亡,配合着杜钊的想法,让这个愚蠢贪婪的凡夫依然以为自己爱他,又为她忽冷忽热的态度患得患失。直到她终于踩着这个男人,寻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。
太子李骁想要兵权,但镇国公府是出了名的中立孤臣。他无法将季衍纳入麾下,转而加大力度笼络妹夫,撬动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杜氏,驱使他们为他付出。
李瑶不懂军事和政治,但她知道,这叫卖国。
李瑶不想上这艘船,也不想被清算。
以她的能力,无法对抗权倾朝野的兄长,同样不可对抗高居皇位的父皇。
于是她选中了陆婉君,她的伴读。
为她奔走,为她求得自由身,再将她引到公主府来。
两双眼眸倒映着彼此模样,雪中的女人们无声地在眼波流转间交心知底。李瑶藏在毯中的手缓缓握住陆婉君手指:“婉君,你帮我,就是帮你自己。”
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:“他们彼此都觉得因利而和的合作不保险。若一朝杜钊身死,我将要成为匈奴王的妻子。”
血液、母子、性。
战争、家族、婚姻。
这世间有且仅有的三条权力置换途径。
他们用它压迫她们,她们同样可以找到机会回击。
陆婉君凑近她,抬手为她的公主掸掉肩头风雪,一如少女时代般,口吻温和而顽皮:“殿下,上京很大,每日来往的商贾奇人络绎不绝,尘俗的千姿百态,亦清晰可见。”
“上京很大,它容得下一个高烧发疯的驸马。”
“更容得下一个不离不弃的情痴公主。”
【其女名婉·疯驸马篇,完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