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除死之外。”裴嘉春将轻蔑的目光从魏仁择的脸上移到阿兰的身上,“我还能为储上做些什么呢?”
自疑的语气和香炉飘出来的烟一般的轻。
谢徴深吸一口气,往下一阶,拦她上前:“止步,够了。”
“不够,你的愿望会落在别人手中。”裴嘉春双眼干涸,“除却父王,别人怎么配从你这儿接过半分权利?别退让,谢徴。”
“谢徴”二字一落,裴嘉春右袖中暗藏着的一支巨笔忽而凌空!万毫化万针,千钧之际,尽数朝着魏仁择与阿兰二人疾速刺射!
谢徴:“舅相!”
冷肃的风带着呼啸的哨音回荡在宗庙,大风吹开了百窗八门!谢徴无丹元定身,被这风气吹打到一旁,得一股金光缠身稳稳立在祭台的擎柱边,纱幔呼啦啦地横过眼前。
透过这暗红色薄透的纱,谢徴看见那万针在离魏仁择半指的空中悬停,而后一瞬息,统统化作了齑粉。
风歇。
魏仁择收住惊慌之态,转身去看自己挡在背后的人,抚了抚他的肩:“阿兰?如何?”
谢徴一怔,怆然,又笑了笑。他唤道:“舅相。”
“阿兰没事。”阿兰摇了摇头,声音不轻,“舅舅勿忧。”
“裴嘉春胆敢刺杀当朝帝储!”
魏仁择扶住歪倒的灯架站起身,一指定生死:“立即枭首示众!”
巴兰营诸卫士身形一动,谢徴跟着从柱旁疾步而来:“孤有旨!”
“储上的旨意会让臣死的好看些吗?”
裴嘉春唇角上扬,她发现他的声线终于颤抖了。
巴兰营等人见状下意识缓步,这令魏仁择如受大辱,将灯架一甩,将阿兰扶在正中央,面向百官一字一句道:“帝储在此!诸位同僚,何不参拜!”
数百个头颅齐齐抬起来仰看被风刮乱的祭台,一时无声,不晓得是谁从中起了一句“臣拜见储上”,而后此起彼伏,并不工整的参拜声回荡在整个宗庙大殿之中。
而那从中起第一句的人,就跪在百官之首的右侧,着湛蓝的长袍,一身清澈。
谢徴看到他三拜抬头时,眼有泪意,谢徴注视良久,那人始终不敢对视。
他唇畔翕动,轻喃二字:“老师……”
在这乌泱泱的嘈杂中,裴嘉春的声音不大,却掷地有声:“还想为您做些什么,但臣力竭。储上,恨臣,恨一切剥夺掉你全部的人!然后抢回来!”
她想杀阿兰,她想为自己杀了阿兰。
谢徴震撼于她蚍蜉撼树的勇气,却又在下一瞬反应过来,若非如此她怎是裴嘉春?
短短半个时辰不到所发生的事情足够平常人用一生去消化,但谢徴似乎很快就接受了。不是在裴嘉春质疑他的血脉的时候,是在看见一生狷介,从来清流的帝师付闻问俯首拜阿兰时刻,他几乎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接受,都想明白了。
他不是真的谢徴,阿兰才是。
或许是因为阿兰经年体弱多病,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离开人世,舅相所以才从某个地方把他找出来,在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。舅相一边把持朝政,辅佐他这个替代品,一边呕心沥血的照养阿兰,如若发生意外,阿兰真的死了,也还有他这个“帝储”可续皇位,不致朝野动荡,而好的结局就是现在这样,阿兰已成人,也不会再因疾病莫名离世时,舅相就会把阿兰拉至明处。
而这一切,老师都知道。
或许从始至终就是他们二人的主意。
那么昭告天下的时机呢?
谢徴这点还是没有想的特别通透,舅相究竟如何神机妙算,算得了阿兰二十年顽疾尽除,算得了二十年双月同天,又借裴嘉春之手,将真相宣之大白?
他只觉天旋地转,紧紧地攥住了拳头,令指甲嵌进了肉里。
假的。
他是假的。
“储上!”裴嘉春被两只戴盔的手强力拖拽下去,“储上唯有一人!魏仁择,你当死!”
“且慢!”
百官之中一人起身,抬臂拱手朝金阶:“帝储昭告,新宣天下的恩泽,还请不要被鲜血蔽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