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下官愚钝,实不解少宗伯所言受人之托,此言何意?何人所托?”
薛淮满面不解,定定地看着岳仲明。
人生在世,难免演戏。
薛淮的演技虽然谈不上登峰造极,但在当下这种暗室相见的场合,仅仅面对岳仲明一人,他自然能做到圆融自如。
他本就生得丰神俊朗,在官场上摔打几年仍旧没有改变青竹逸群的气质,予人一种绝对真诚坦率的观感。
此刻他微微皱眉望着岳仲明,让人不由得相信他确实不知情。
岳仲明目光一沉。
片刻之前,薛淮尚未出现的时候,他胸有成竹地坐在这里,自信能够寥寥数语就击穿薛淮的心防。
虽说薛淮名声在外,是个打不垮折不弯的硬角色,但是岳仲明很清楚这种人的软肋??只要能揭开他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,他自然就会溃不成军。
如薛淮这般自诩忠贞的清流,如今迫于无奈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准测,在科举中帮太子徇私舞弊,想来他肯定无比纠结和痛苦。
这时岳仲明开门见山单刀直入,多半就能一举拿下。
但他显然低估了薛淮的心理素质之坚韧。
此子不但面不改色,甚至还能在仓促间反设陷阱,倘若岳仲明认真回答他的问题,那就等于主动交出自己的把柄。
这场谈话从一开始就不在岳仲明的节奏里,这让他的语气冷了几分:“薛待读,此刻没有外人,你又何必故作不知?本官既然私下见你,自然是因为知道你和那人的关系。”
“少宗伯这话让下官愈发糊涂了。”
薛淮摇摇头,又问道:“那人究竟是谁?”
“啊。”
岳仲明不屑与他继续绕圈子,声音中透出一抹讽意:“春秋托始,王道新,不知薛侍读是否还记得这一句?”
薛淮当然记得,那个“攸”字便是姜璃提前告诉他的关节字眼之一。
回想第一场的阅卷过程,关节通贿的卷子比姜璃说明的五份多出两份。
而从眼下岳仲明的态度来看,多出的两份应该和他脱不开干系。
薛淮一边心念电转,一边从容应道:“下官想起来了,这是一份答卷里的句子,少宗伯特意提起,莫非是因为此卷存在问题?”
“当然有问题,但不是卷子本身的问题,而是与你有关。”
岳仲明收起自负之心,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薛侍读,本官提起此句便是要告诉你,你我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,理当同舟共济,而非互相猜疑。”
其实在他刚才先声夺人的时候,薛淮便开始思考对方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。
答案无非是两种,其一太子身边有宁党埋下的棋子,岳仲明通过这层关系提前得知太子的谋划,并且顺势在其中插一脚。
其二岳仲明表面上是首辅宁珩之的亲信,实则早已投靠太子。
现在他明确告知薛淮要同舟共济,无疑是证实第二种可能性。
似乎是为了进一步取信薛淮,岳仲明从袖中取出一块玉蝉,微笑道:“薛侍读学识渊博眼界广阔,肯定知道这个小物件的来历。”
薛淮淡淡道:“这是东宫之物。”
“现在薛侍读应该相信本官所言非?吧?”
岳仲明收起玉蝉,继而道:“本官可以理解你的小心谨慎,毕竟几事不密则成害,若是让人知道你受人之托,行通关节之事,难免会影响到你的清名。”
“少宗伯请慎言。”
虽说这是暗室私见,薛淮却不敢掉以轻心,谁知会不会隔墙有耳?
反正他问心无愧,当下正色道:“下官决不会徇私舞弊,关节通贿之事更无从谈起。少宗伯,下官敬你是今科主考,故而领命前来恭听教诲,你若继续攀扯这些无稽之谈,请恕下官不再奉陪。”
“罢了,本官不说便是。”
岳仲明喟叹一声,随即转入正题道:“今日请你过来,乃是因为昨夜高、柳二人的争执。”
薛淮貌若不解。
先前岳仲明明确表态,这两人的争执无关对错,不过是看法不同,现在又为何换了一副面孔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