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地环山,曾因山腹所起的云团状如白象,久久停留,移时不灭,被取名为象州。
何昉醒来,一时半会儿有些似梦非梦,过了好半晌才想起他昏迷之前的事情。
昨夜他与郎君、朱达志抵挡了两波箭雨后,那伙人便闯入屋内,共有八个人,他们形貌矮小,虽不似这一路南下所遇的精悍刺客,但显然是奔着这经略安抚使去的。
朱达志人高马大,能同时对付三四个人,只是他和谢闻一人对付两个,实在吃力,后来,为了替谢闻挡身后剑,何昉一把将他推开,左手从肩膀自胳膊被划伤,仍咬牙坚持,最后直到血流过多才倒地。
何昉收敛神思,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,却见朱达志正闭眼靠坐在不远处的石壁上,他身后有一尊坐姿的石雕佛像,面容柔和,杏眼低垂,含蓄而悲悯地望着身下诸人,何昉这才意识到他们在昨夜经过的那些石窟佛洞中。
他往外一望,此时已经天明,洞窟门口守着几个身着官兵制服模样的人,何昉道不清发生了什么,便忍着背部剧痛悄默声地爬向了朱达志,随后伸出右手轻轻推了推他。
“朱大哥……”何昉低声道。
还不待朱达志睁眼,何昉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:“何昉,你醒了。”
他回过头见是自家郎君,长舒口气,这时他头顶的那朱达志也睁开眼,说了句“何小哥”,见他以青蛙趴地的姿势趴在自己面前,疑惑道:“你怎么……”
何昉轻咳了一声,说:“我伤口痛,起不来。”
谢闻走到他身边,将他扶起坐好,说:“你放心,现在已经安全了。”他正说着,佛洞内钻入一人,朝谢闻道:“经略使,既然他醒了,我们便上路吧。”
谢闻回头看一眼那人,对何昉道:“这是象州防御使曹佐林,昨夜便是此人救下了我们。”
原来昨夜曹佐林等人趁雨势歇,乘船在江畔巡防,听见那野寺里有打斗声,这才即刻命人停船赶来,却不想自己竟在此地撞见了经略安抚使。
一番缠斗之后,留下两个刺客的活口,其余皆诛,曹佐林又安排人埋尸,折腾到巳时初,此地复又下起瓢泼大雨,不宜行船,曹佐林便带着众人来到佛洞旁的这一处商道,看能否拦到路过的游商车队,好运送打斗中受伤的兵卒以及谢闻等人。
何昉醒来前一刻,正巧蹲守到了一伙商队。
众人收拾妥当,坐上了商队的马车,何昉问谢闻:“郎君,您可有哪里受伤?”
谢闻微微蹙眉道:“无甚大碍,你的伤需静养,否则以后胳膊都难抬起来,到了象州以后我会找人将你送回静江府。”
何昉口中嗫嚅,没敢大声反对。他方才上车时便觉左胳膊使不上力,先前还以为只是牵扯伤口疼痛导致,听谢闻所说,自己顿时有些后怕。
车内一时安静下来,便听马车前面坐着的一个兵卒正在和那车夫闲聊,二人说到此次雨水漫天,那车夫叹道:“也不知道如今象州是个什么样,前日我在路上遇到个从梧州出来的人,他说梧州决堤,堵也不堵不上,害死了好些人,半城都被淹了,他为了出城还损失了不少货物。”
谢闻听见此话,掀开马车的帘子道:“此话当真?”
车夫回头看他一眼,因不知他是什么身份,但见那借车的军汉先前对此人礼遇有加,便点头恭敬道:“千真万确!而且他还说,那梧州州府并未点燃烽火警示上下游,也不命百姓撤离,只是任由洪水淹城,要不是他见势头不对,雇了个蜑民送他出城,此时还不知要被困多久。”说完又补了句:“真是造孽……”
谢闻心绪微动,眉头紧缩,此时马车行在泥泞的道路上,极为不稳,不知不觉间牵扯到脖颈处的刀伤。那裹着的棉布渗出鲜血,他转身时正巧背对着何昉,后者这才见到他的伤口。
“郎君,你的伤……”何昉喃喃道,谢闻伸手摸了摸,感觉手上濡湿,拿下来一看,一片殷红。
“还有多久到象州治所?”谢闻淡声问。
“还有一个时辰左右。”
马车内片刻安静后,谢闻对那车夫道:“停车。”
商队的车夫吆喝着停了车,两辆马车依次停下,本来行在前方的曹佐林见状策马回身,到了马车边问谢闻:“大人,怎么了?”
“防御使,梧州恐怕要有大乱了,我现在随你速去象州兵马营调兵,我们去趟梧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