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城郊家庙中,长孙青璟与李世民在李建成夫妇导引之下完成三献之礼。
长孙青璟正式告庙成功,成为唐国府一员。
四人俱是沉默寡言。兄弟并骑,妯娌同乘。
銮铃单调的叮当声令人昏昏欲睡。
寒风吹开帘帷,车窗外一片力尽声嘶,耳旁回旋着并不存在的痛苦呻吟。呼吸里都带着细沙与碎冰的味道。
长孙青璟默默地将手移近独孤璀膝头,轻柔地抚摸她的手背。
她喜欢独孤璀身上与高氏相近的水沉香白檀木合二为一的味道,宁静、沉着,悄无声息间阻挡千难万险。
“无妨。”独孤璀将这个小自己十多岁的弟媳拉近自己些许,伸出臂膀松松地环住稚嫩的肩膀。
“我们一起熬过去。”
銮铃的声音越发破碎、响亮,有一种刺破耳膜的暴躁。
马车颠簸着,驶向长孙青璟眼下的正式的家,驶向未来的无限痛楚与诡谲。
身为唐国府新的掌家娘子,长孙青璟无需在庖厨亲力亲为。只是跟着独孤璀熟悉环境。
窦氏日渐消瘦,食少纳呆,太医也无计可施,只令家人勉力做一些夫人爱吃的,无须忌讳。
独孤璀与长孙青璟商酌半日,便令厨子多煮一瓯饧粥,算作长孙娘子进门后为主母窦氏做的第一道菜。其余菜品照旧。
“杏酪里杏子味淡了,你尝尝。”独孤璀将汤匙交给长孙青璟,“母亲偏好杏味重的,重新熬制。石蜜也比平日加倍。焖煮将近之时,你再品一品浓淡。”
厨子们听得两位娘子计议,便重新熬制杏酪。两位娘子便暂退到庖厨之外休歇。
闲暇时,独孤璀便将国公府在大兴、洛阳、河东几处房宅、几处别业,几处田产,所捐观寺一一详说给长孙青璟听,以免家人说起熟悉事务之时新妇茫然无知。
“你算学如何?我听说你有个从叔父擅长此道,很得主上赏识。”独孤璀问道。
“我不敢跟叔父比,只不过被母亲催着看过几页《周髀》《五曹》。母亲常说,像我这样懒散地学一点皮毛,去令人市、都会市时不被商贾诓骗就可以了。”长孙青璟笑道,“不过我舅母胆子大,平日子叫我一起核对职田赋税账目。”
说起被朝廷没收的职田,长孙青璟小小地忧郁了一下,随即又把情绪调整过来:“大嫂有事尽管吩咐。”
“那也够用了。你母亲也想得很周全……我以后便可以时不时偷个懒了。不急,我慢慢教你。我怕厨子懒怠,你先去尝尝新熬的杏酪……”
两人正联袂而行,院中却传来激烈的争辩。
“……为什么现在把万宣道带来大兴,母亲允许了吗?”长孙青璟听到了李世民尖利的质问。满腔的愤懑似乎已经穿透了凝滞的空气。
“是父亲的意思。你无需过问。你今日才正式完婚,不先休沐,反而又管起父亲的闲事来!”李建成底气不足,但是竭力维护着父亲的权威。
“到底是父亲的意思,还是万娘子的意思?身为国公侍妾,万娘子理应为夫人侍奉汤药。母亲念她多年恭顺,不忍劳动,特意令她在河东守宅;又将智云留在身边教养,视同己出。她不思报答,反而趁主母病重之时,将自己的亲弟弟安插进国公府,侍奉父亲左右。安的到底是什么心?”
李建成被弟弟抢白得一时语塞,不知如何应对,只得支吾其词:“论理,万宣道也是刺史之子,并非见不得人的贱籍——父亲也需要李家子弟未来多些帮衬,所以将他带来大兴。母亲那边,大家小心隐瞒,以后慢慢周旋就是。”
李世民气恼地大喊:“母亲已经看到他和智云在一起了,她那么聪慧,我们如何瞒得过她。她都猜到了。为此,母亲心中苦闷——兄长为什么不劝父亲?哪怕让万宣道留在河东,也比成天在母亲面前游荡好!”
“你说的不无道理,可是我怎敢违抗父命。”李建成有些尴尬,只能再次搬出父亲。
“既然兄长不愿意规劝父亲尊重结发妻子,那我只好自行前往……”见到兄长瞻前顾后的模样,李世民一时气苦,愤然转身。
长孙青璟与独孤璀互相使个眼色——先不去管这庖厨之事,将兄弟间的嫌隙压制下来才是正事。
长孙青璟飞奔上前,截住李世民去路。
“且慢,你先听大嫂说一句。”她夸张地张开双臂,像一只小巧的罗浮凤,不自量力地阻挡鹞鹰的去路。
“你竟然偷听我们说话!”李世民气闷之下,口不择言。
长孙青璟扁嘴道:“你方才吼那么大声,是担心小人不去父亲面前搬弄是非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