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面人哪里敢做这个主,万一之前请了大夫,被主子知道,认为是造成家丑外扬怎么办?何况,这种情况请什么大夫也是个问题。普通的大夫水平不够,去请太医的话,那只怕回头朝野上下都知道贾珍马上风了!
见下头低头默不作声,尤氏又急又气,她纵然很多时候觉得贾珍各种不靠谱,贪花好色,也不体贴,但是她一直没有孩子,贾珍就是她唯一的依靠,真要是贾珍没了,她在这个家还有几分地位是真不好说。
她嫁进来的时候,贾蓉就已经七八岁了,又不像是贾宝玉,一直养在后院,所以,尤氏跟贾蓉这个继子就是面上情,到时候指望贾蓉怎么孝顺尤氏,尤氏真是不敢想。至于秦可卿,还是一样的道理,人家是才嫁进来不到半年的新妇,指望她跟孝敬亲妈一样孝敬自己这个继婆婆,这不是开玩笑嘛!
因此,尤氏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,咬牙说道:“不管怎么样,先请了相熟的大夫回来,多给点银封,叫他不要多嘴就是,好歹先叫老爷醒过来才行!”
只是这深更半夜的,外头还在宵禁,便是打着贾家的名头,将大夫找回来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。
贾珍这是急症,如果能够在短时间内急救,其实大概也就是卧床修养一阵子的事情,他毕竟还是壮年,恢复能力也强,结果几下里头一耽误,请来的大夫又不是什么圣手国医,折腾了半天也是束手无策,表示请大奶奶另请高明。
到了这个时候,尤氏也觉得此事瞒不住了,不敢去找隔壁老太太,而是先叫贾蓉夫妇二人回来商议。
贾蓉也没想到,这大过节的,亲爹给自己整了这一出,他其实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,也没经过什么事,隔壁贾琏起码还三五不时地给家里头跑腿,贾蓉就算是跑腿的活,也就是两府里头跑,今儿个替宁国府请了隔壁两个叔爷叔叔过来喝酒,明儿个请长辈过来听戏,反正就是这点事情。这会儿遇上这等麻烦,顿时也跟着麻爪起来,不免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秦可卿。
秦可卿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,她原以为贾珍最多是沉迷酒色,醉生梦死慢慢衰弱下去呢,哪知道他玩得这样大。她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:“太太,我寒门小户出身,不曾经过这样的事情,只是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老爷的身体,横竖时间过去这么久了,外头也不知道,不如就说老爷吃多了酒,人有些不好,请个家里相熟的太医回来看看吧!能做太医的,想来就算看出什么来,也不至于四处嚼舌!”
尤氏听秦可卿这般说,不免也咬了咬牙,说道:“罢了,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,丢脸就丢脸吧!”说着便叫人去请太医,为防着回头有个万一,又叫人去城门口等着,城门一开就出城去请太爷回来,要不然,家里贾蓉年纪小,其他又都是女流,有个什么事情,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!
太医倒是很快请回来了,一开始听说是喝多了,等看到人,再一把脉,就知道喝是喝的有点多,关键还是泄了太多精气,本身人又亏虚,偏生还吃了虎狼之药,愈发将人掏空了。然后便是气血混乱,直冲犯脑,导致了卒中。
太医也是沉吟了半天,又吊了一阵子书袋,只听得几个人羞惭不已,这才斟酌着开了方子,就这,太医也没敢打包票,毕竟,这拖了大半天,要是刚开始卒中他遇上了,先针灸一番就能缓解许多,如今却是来不及了,只能慢慢调理。
等着一看方子,尤氏便有些咂舌,打头的就是人参,而且剂量极大,正常药里头用参不过是几片,但这里头直接写了三两高丽参,其他的尤氏也看不懂,只叫人赶紧从库里取了之前珍藏的人参出来,再去抓药。
为着叫太医闭口,尤氏直接拿了一百两银子的银封,太医也知道这等丑事自己要是说出去,就跟贾家结了仇,因此满口答应决口不说,对外只说是卒中罢了。
得了太医许诺,尤氏勉强松了口气,等着药煎好了,又亲自伺候着贾珍服下。贾珍人事不省,一碗药只吃进去一半,其他都从嘴角漏掉了,只弄得尤氏手足无措。
等着天亮之后不久,贾敬就回来了。
贾敬进门就是骂道:“这孽障,竟是做下这等丑事来,平白连累我修行!他积下这般恶业,我便是日日念经有什么用!不如早死早超生,也省得日后又胡作非为,坏了我的道行!”
见贾敬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己的修仙大业,尤氏愈发气苦起来,自己才叫做了什么孽呢,不过还是赔笑道:“老爷如今这般,我一个妇道人家,却是不知如何是好,无论如何,还请太爷暂且坐镇,好歹等着老爷醒了再说!”
贾敬冷笑道:“还等他醒了作甚,再闹出什么事端来,叫一大家子不得安生吗?咱们贾家勉强也算体面人家,何曾出过这样的丑事,不如我现在动手,一了百了,没了他这个祸端,你们娘几个反倒是有安生日子过!”
听到贾敬这般言语,尤氏只唬得心惊肉跳,忙跪下说道:“太爷,老爷毕竟是你的亲骨肉,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,哪里就到这般田地!”
贾敬也懒得跟儿媳妇多说什么,迈开大步就往贾珍屋里而去,等着见到贾珍形容枯槁,口歪眼斜,气若游丝的样子,不免一阵嫌恶。
要说贾敬对这个独子没感情,那是假的,但架不住贾珍要将一大家子往死路上带。贾敬当初能放弃一切跑去修仙,为的就是家族传承,结果贾珍居然是个糊涂性子,竟是招惹是非,这就怪不得他这个做老子的心狠了!
贾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问道:“请的是哪个太医?开的是什么方子?拿来我瞧瞧?”
尤氏自以为贾敬就是嘴上发狠,心里还是关心儿子的,不免松了口气,忙说道:“请的是小王太医,咱们府里用熟了的,儿媳又先给了他一百两银子,想来小王太医不会多嘴!”说着,又将方子捧了过来。
贾敬却是心里冷笑,太医院院使就是姓王,这就是一家子,他能瞒着别人,还能瞒着自家长辈?回头皇帝问起来,这事也就纸包不住火了!皇帝是个什么性子,贾敬再明白不过,心眼比针尖还小,当日贾家滑头,将事情都撇干净了,但在那位眼里,贾家未免还有些碍眼,不借着这个机会再削一次贾家的爵位才怪。
不过,贾敬倒也不后悔,削爵跟吵架灭族相比,那真是再轻不过了!何况,贾敬有一种迷之自信,他能从科举这条道上挤出来,自家儿孙自然也能,因此,一时沉寂不要紧,老实一些,回头好好读书,还有出头的机会。
这般一想,再略微看了一眼药方,他心里就放心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