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男人过了三十,便开始发福。彻底放弃自我的少,能严格管理身材的也很少。流连于酒桌,大多数都避免不了有啤酒肚,只是大小的区别。
而面前的人,身着灰色衬衫,挺拔而精瘦,小腹自然也无一丝发福的迹象,可见这个人,至少在外表上,对自己有着严苛的要求。否则像他这样应酬多的,稍不管控,就会变胖。
季舒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,但他目光坚定,人看起来很清醒。能闻到酒味,那他喝得不算少。不知他现在状态到底如何,毕竟有极少数人能够控制自我到不让人看出有醉意,连思维运转速度都如常。
“抱歉,让你等了一会儿。”
季舒将手机收进口袋,笑着摇头,“没有,你客气了,没等几分钟。”
此处显然不适合聊事,刚才酒喝得急,方恺觉得有点闷,新风系统不至于让室内的空气不流通,但置身此地的应酬感挥之不去。即使跟她聊一聊也是工作的一部分,但他还是想呼吸点新鲜空气。
虽然他问她,她一定会答应,但过程仍无可避免。
“要不要出去走走?”
“好啊。”
季舒跟着走在他身旁,平常的闲聊,诸如忙不忙,最近过得怎么样,并不适应在他身上。他没有讲话,她也没主动开口,一路沉默地走着。
还没走出会所大门,就从里瞧见了外边的热闹。正停着几辆豪车,车门打开着,等待着一群喝得五迷三道的人进去。有一两个已喝到被人抬进车内,外边的在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,虽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,想必是舌头都捋不直,口齿不清地讲着明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的场面话。
这群人白日里必然是衣冠楚楚的,有着光鲜的社会地位。夜晚,是他们在社会中生存游走的另一面。在酒精的作用下,人的属性被慢慢剥去,未进化的本能逐步占据上风。
应酬是无法推脱的,想更进一步,就得放弃一重自由。可还是会有高下之分,选择丑态百出,还是坚守着一定的底线,是不同的。若是将对尊严的彻底放弃归结于环境与不由己,是种懦弱与不负责。
季舒绝不清高,但每次看到这种场景,内心仍会有种不适感。不知为何,她看了旁边的人一眼,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,看不出情绪。
方恺察觉到她的注视,转头看着她问,“怎么了?”
季舒没料到他这么警惕,但他的目光算得上友好,像是她需要帮助,他就会提供一样。她一时想不出借口,可看见他身上的衬衫,倒是能顺便关心下老板,“外边可能有点冷,您需要回去拿外套吗?”
“不需要,谢谢。”
方恺看着她的黑色外套,虽然没必要,但他还是问了句,“你觉得冷吗?”
怕被他误解成自己不想呆在户外,季舒忙否认了,“没有,我只是怕你觉得冷。”
“不会,谢谢。”
这样有礼貌的老板,没那么常见。但有礼貌,在她这,算不上什么优点。甚至她有点不适应,还觉得有点虚伪。当然,这是她的问题。
随着两辆车的驶离,外边的人已经走了大半。有一男一女背对着大门,显然是送客方,又说笑了几句后,将剩下的人请去车内。男人倚着车门叮嘱了司机几句后,就挥了手,将车门带上。旁边的女人适时挽上男人的手,而男人的手伸向女人的臀部,不是轻拍,而是抓。女人没有躲开,反而是更往男人的怀里埋去。
走出门外时,就和老板看到这样的场景,季舒还是有些尴尬。怕这两人察觉不到身后的他们,有更过分的举动,她主动开了口,“您想往哪儿走?”
听到声音,男人倒是放开了女人,回头看走出来的人。
然而看到来人时,方禹愣住了,下意识与旁边的人分得更开些,“小叔,这么巧。季总,你也在。”
季舒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后,一句话也没多说。长袖善舞的人能主动化解了这番尴尬,营造其乐融融的气氛,保不准被当事人给记住了当个人情。但她没这么能来事,只想旁观。
她瞧了眼站在方禹身旁的女人,风尘气不重,但也不像是刚出社会的小女生,两人自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。但凡对人有尊重,都不会在外面动手动脚。对这个女人的身份,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。
方恺看着面前的侄子,人已醉了八分,但还没到不受控的地步,“喝多了吧,别在外面吹冷风头疼了。”
方禹内心紧张了下,还以为要被训两句,但小叔只是在关心自己,他不好意思地挠了头,“是喝得挺多的,脑子都不好使了,还有点晕。”
“辛苦了,要我打电话给司机送你回去吗?”
“不用不用。”方禹忙摆了手,“司机正等着呢,我马上就回去了。”
“行,早点回去休息。”
“好。”方禹本就有点心虚,都没有跟两人寒暄,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,“那我先进去收个尾啊。”
方恺点了头,“进去吧。”
季舒看着这两人一同走进会所,这场简短的对话里,那个女人如同透明人,没人会跟她打招呼。
如果是自己,她可能至少还是会点头示意的吧,不想让人尴尬。然而身旁的人,直接无视,并对这种无视习以为常。
“要不要往江边的方向走一走?”
他已神色如常地同自己讲话,季舒有些恍惚,却是随即应下,“好的。”
夜里降了温,呼吸到鼻翼的空气已带着冷意。下了台阶,走在河岸边的人行道上,看着前方桥上的耀眼灯光,季舒都忘了上一次在夜晚特地出来散步是什么时候。开车出行,除了奔波,若要消耗热量,都选用更为高效的健身房。虽然此时的散步也不是无所事事的,但呼吸着新鲜空气走一走,本身就能让人心情愉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