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逃亡的过程不过半小时,我却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。逃亡状态下的自己陌生得连我本人都不太敢认领,我的精神似乎产生了分化,一切恐惧、犹疑和痛苦都被扫进一个看不见的角落,只留下机器人般的冷静和果决。
此时,那些埋进角落里的东西一瞬间爆发了,时机很不合适,却难以控制。
心里仿佛被开了一个大洞,过量的情绪争先恐后地涌出,我的视野都有些模糊了,望着眼前的青年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太宰撩开风衣,抽出别在腰间的手枪。
头顶传来几声爆响,小轿车的玻璃一瞬间破碎,太宰将我的脑袋往下一按,避开飞溅的玻璃渣。紧接着,他倚着车门站起身,朝街道上的黑道一连开了好几枪。
太宰低声说了句什么,我没有听清,只是模模糊糊地看见他走了出去,没过多久又回来了。他在我面前蹲下,扶起我的脸颊。
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,甚至能从那双明亮的鸢眸里看到一抹血色。
“流的血太多了。”他呢喃着说,“位置不太妙啊。”
太宰将手臂上的绷带解下来,扎在我的伤口上方。
“太宰先生……”我蜷坐在小轿车的轮胎旁边,断断续续地喊他,“我让店长先生先离开了……”
“嗯,国木田君在接应。”太宰将袖子扯下来,遮住裸露的小臂,又轻轻地将我扶起,我的额头抵在了他肩上。
“我这里……还有两颗榴弹……”我往裤子口袋里摸,慢吞吞地翻出两枚手榴弹。太宰按住我的手腕,没让我将它们拿出来,只是将手伸进我的口袋里,直接在衣料的遮掩下让它们消失。
他不知为何感叹了一声,嗓音听不出喜悲,然后我就被打横抱了起来。
从轿车后面走出去的时候,太宰将我的后脑勺往里一按,没让我看到外边的场景。
我只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,不知是我自己的还是那些人的。
“太宰先生……”
“嗯?”
“你要带我去哪里?”
“回事务所。”
“我不想回去。”我扭动着脑袋,从他手下挣脱出来,“与谢野医生的治疗,肯定很痛。”
“别乱动,会掉下去的。”太宰再次按了按我的后脑勺。
“我不要回去。去医院就好了。”
“你确定吗?常规的治疗,与谢野医生也很擅长哦。”
“不要。”我把脸埋在他胸前,越说越害怕,“她肯定会用那个电锯……柴刀……上次她还说要解剖我。”
“啊……那应该是开玩笑的。”太宰摸摸我的脑袋,“如果真的不愿意,与谢野医生也不会强迫你。”
“我不要,她就是那么说的。上次体检的时候,她说要解剖我。”
原话是这样吗,我已经不太记得了,疼痛好像有某种滤镜作用,过去以为平常的事情,一下子就让我委屈起来。我嘟嘟囔囔地念叨与谢野医生的可怕之处,说自己不想进她的手术室,还说如果一定要带我回事务所,我就当场哭给他看。
太宰被我弄得没办法,只好随手招停了一辆计程车,带我去附近的医院。
一进医院,直接去了急诊科,诊台前的护士看见我们都吃了一惊,通通围了上来。
我不知道自己的伤口具体长什么样,路过转角的反光玻璃时往里看了一眼,才发现半边衣服都被血液染红了。
我穿的是长袖,伤口的位置还比较高,清创的时候需要把衣服脱掉。
但是我压根举不起手,肩膀动一下都疼得要命,只好先用剪刀将右侧的衣料从后背剪下来。
太宰去护士站借了剪刀,按照医生的指示,帮我剪去了半边衣服。我的身体顿时暴露在空气中,冷得打了个寒战。
医院里是不会开暖气的,四月的天气又不算很暖和,什么都不穿就会觉得很冷。
“我去给你挂号,之后还要开药。”太宰又摸摸我的脑袋,“没事的,一会儿就好。”
随后就是清创、缝针,生理盐水冲上去,我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,麻醉针扎下去的瞬间没忍住呜咽了一声,三秒后又直接麻木。
医生缝针的时候我不敢看,虽然打了麻药,还是能钝钝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往皮肉里穿。
太宰很快就回来了,手里拿着一张挂号单和一瓶矿泉水,见我眼泪汪汪的,便叹了口气。
他眉眼中一闪而逝了什么情绪,或许可以理解为心疼吧,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到这种神情,而我不过是被子弹擦破了点皮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