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说,无他便是最好,但无论如何皆为一种浮动甚至震撼的梦象,且已经对梦主的睡眠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。
若说自做梦师以来,经由她手悬而无解之梦有百数之多,而璃幻自己或可以独占九成。九成,足可以成为风惊幔触之即痛的一块心病。她始终破解不出,也因此释怀不掉。
带着稍事缓解的疲惫,风惊幔趁着入夜无人,悄悄来到了璃幻的院落。
来看自己的病人,即便夜深,原也大可不必如此做贼一般。秦恭俭说的没错,自己生就一副做贼体质,想来这辈子也登不上什么台面了。
于房门外静立了一会儿,璃幻之前的梦象已然消散不见。眼下虽睡得不沉好在闲详安稳。
风惊幔的困意已被一静一动这两个梦撕得七零八落,现已睡意全无,痴痴地一个人杵在院中吹起了冷风来。
川水悬凝心未冷,晓梦无解暗幽凉。
不知站了多久,刚刚踏进院来的那种孤寂感剩得一分也无,仿若有人陪她一起在这院中临风赏月静夜观花一般。仿若到,甚至接近真实的程度。
风惊幔猛地转身,但见步跃夕正坐在院墙边廊下花圃处的台阶上,抬头安静地看着月亮。安静得宛如吹过院落的晚风都在他的身旁悄悄绕了开来。
“你、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风惊幔其实更想问的是,你是从何时开始坐在这里看月亮的。
“不然呢?你以为我还能去哪?”步跃夕清幽的声音自晚风中传来,“整座王城就属这里最安静了。偏僻,幽静。”
也对。尚食局或者天禄阁那是她的喜好,步跃夕多半不会选择在那里落脚跟着凑热闹。
至少有一点风惊幔猜得没错,他的的确确有在一路跟着自己,从武神庙一直追至王城马不停蹄未有间歇。可这是她病人的院子好不好?搅了璃幻的好眠我跟你没完!
风惊幔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,伸出手来指了他的头,刚要压低了声音给他一句警告,步跃夕抢先道:“放心好了。我不会那么没有礼貌,借了人家院子还要扰了主人安眠。”
“不—是—最—好。”风惊幔消了音做着口型一字一顿地道。
“你不好好睡觉,为什么也跑到这个院子里来?”步跃夕盯着她有些乌青的眼圈,轻声问道:“里面的那个年轻公子,你,跟他很熟?”
风惊幔回道:“我来看我的病人。不然呢?你以为我跑到此处来梦游?”
步跃夕敛了眉,似笑非笑地道:“协助查案的风大梦师从白天一直忙到了晚上,居然还有精力看顾噩梦缠身的病弱少年?”
“哼!我才不是你。”
风惊幔的这一句音量没有收住,意识到后略显懊恼,禁了鼻子闷声不响地坐在了步跃夕身旁。
也不知是不是璃幻的这方院落有些特别之处。每每进得院来,总有一种莫名的伤感,连同身上带着的些许浮躁郁结之气皆可化解于无形。
她不晓得这里对步跃夕是否也有一样的效果。只不过,他的脸看上去难得的恬静,平日里乖戾嚣张的影子也全都不见了。最重要的是,对自己用九扣银尖锁骗了他入局这事儿只字未提。
风惊幔第一次发现,坐在这家伙旁边聊天原来也可以不必吹胡子瞪眼。
“璃幻自小便在王城中长大,身世鲜有人知,又是个自有记忆起便魇梦缠身的可怜人。从我幻时与他相识他便经年缠绵病塌,今夏病情不知为何竟有所好转,可依旧出不了这间院子。”
风惊幔抱了膝盖缓缓地说道。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跟步跃夕讲这些,或许是源于她自己的一番感慨吧。
步跃夕道:“如此羸弱的少年又会有什么噩梦呢?”
风惊幔轻吁一口气,吹开了飘落在她眼前的一片秋兰的花瓣,“说来也怪,他的梦里是一个委屈又倔强的少年,我每次都能见到他,却从来不懂如何安慰他。我想,那大概是璃幻的臆想吧,那个少年或许就是另一面的他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