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!妈!冬草好像退烧一点了!她睁眼了!”何田惊喜的声音,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,刺破了堂屋外凝重的气氛,从厢房门口传来。
这一声呼唤,让方夏荷一直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,她稳住身形,脸上切换回得体的笑容,对李干事和张技术员歉意地说:“抱歉,秀英姐家孩子有点不舒服,我懂点医术,正帮忙看看。您们看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孩子病了?要紧吗?”李干事关切地问。
“没事没事,刚喂了点水,好多了。田田,你好好看着冬草。”方夏荷扬声回答。
“那行,夏禾同志,你忙孩子。我们该看的也看了,该了解的也了解了。记住,尽快把材料送到公社!”李干事交代完,又鼓励了方文斌几句,便和张技术员、周默一起离开了。
吉普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,前院恢复了寂静,只剩下凛冽的风声。
方夏荷脸上强撑的笑容垮塌了,她踉跄着冲向厢房。炕上,冬草小脸依旧带着不正常的红晕,但呼吸平稳了许多,小眼睛半睁着,虚弱地看着她,小手无意识地动了动。
“谢天谢地。。。。。。”方夏荷腿一软,跪倒在炕边,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冬草滚烫的小脸。
何田也扑过来:“妈,刚才吓死我了。。。。。。”
方文斌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厢房门口,他没有进来,只是沉默地看着炕上虚弱的冬草,又看向跪在地上、肩膀微微耸动的方夏荷。
成秀英依旧在自己的屋里,没有出来。但刚才外面堂屋的对话,干部们对方夏荷项目的重视,以及何田那声“退烧了”,都清晰地传了进来。
她背对着门躺在炕上,身体僵硬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拳头紧紧地握着。
那个被她视为“负担”和“耻辱”的孩子,似乎。。。。。。又一次挣脱了厄运的绳索?而那个她瞧不起的“孤女”,似乎真的。。。。。。要干成一件连公社干部都看重的大事?
方夏荷擦干眼泪,抱起冬草,感受着她微弱却真实的心跳。她望向窗外,夜色深沉,但李干事他们的吉普车留下了一道微光。
钱,是底气。
技术,是武器。
而冬草这微弱却顽强的生命,还有公社干部那带着希望的承诺,就是她方夏荷在这沉沉寒夜里,继续战斗下去的全部理由。
“田田,帮妈烧点热水。冬草需要补充水分。”方夏荷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,“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。”她的目光,再次投向窗外那些在寒夜里默默孕育着“黄金”的蚯蚓池。
冬草在方夏荷和何田的彻夜照料下,体温终于渐渐退到低烧,小脸虽然依旧苍白,但呼吸平稳地睡着了。
方夏荷几乎一夜未合眼,天蒙蒙亮时,她看着女儿何田也熬得通红的双眼,心疼急了:“田田,你抱着冬草睡一会儿,妈去准备点东西。”
何田点点头,小心地接过襁褓。
方夏荷轻手轻脚地走出厢房,冰冷的晨风让她精神一振。她没有丝毫犹豫,直奔蚯蚓池。
时间不等人,李干事要的计划书和样品,是眼下最重要的事,是撬动未来的杠杆。
她动作麻利地清理出一个干净的塑料盆,戴上自制的粗布手套,小心翼翼地刨开蚯蚓池表层已经转化好的、黝黑发亮的蚓粪。
她挑选了最上层、最干燥、颗粒最均匀的部分,用簸箕仔细筛去杂质,装满了一个结实的布袋。接着,她又从另一个专门用来育肥蚯蚓的池子里,挑选出几十条最粗壮、活力十足的红蚯蚓,用湿润的草纸小心包好,放进一个带盖的竹篓里。这是她目前能拿出的最好的“地龙”样品。
做完这些,她回到堂屋,找出几张相对干净的白纸和铅笔。她深吸一口气,伏在冰冷的桌面上,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,开始奋笔疾书。
这份计划书,她几乎不用思考,所有的数据、规划、困境和诉求早已在她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