含章殿内,一片嘈杂。容常靠在龙椅上,静静俯视着下面。
容安止本来还在听大理寺卿和陈御史辩论,看到父亲玩味的眼神后,立刻浑身一个哆嗦。他连忙站出来扬声道:“诸位!”
太子发话,大家不得不给几分面子,只得安静下来,垂首归位。容安止清了清嗓子,道:“稍安勿躁!——御史台先奏,大理寺不要插嘴。”
大理寺卿是个直脾气的老臣,一把就杠回来:“殿下莫不是要包庇那江州太守?”
陈御史轻哼一声,阴阳怪气道:“大理寺卿,莫不是要污蔑东宫?”
容安止顶着容常的视线,如芒在背,硬着头皮对两个德高望重的老臣说:
“本宫不曾偏袒,只是说话也要有个次序!含章殿上怎能吵闹?陛下都……”
涉及到皇帝,他立刻慎言起来,吞下后半句话,站回自己位置上了。
陈御史便抖了抖袖子,上前跪禀:“臣日前仔细读了那奏章,上面关于雷江水文变动记载详实,旱情确实是一点点来的。江州地处中原,也不是第一次闹大旱,与邪祟无关!”
大理寺卿气得把笏板往地上一摔,冲上去对着龙椅跪下,大声说:“如果真是天灾,他胡尚成为何不报反贼?不就是怕朝廷出兵的时候发现魃僵?”
内侍叫道:“肃静!”
容常将慕尘的折子一合,坐直了身子。他问陈御史道:“你一口咬定旱情并非魃僵所为,那么慈恩山上的遗迹,如何解释?”
“陛下,那是叛贼和我军交战时,火攻留下的痕迹。”陈御史早有准备,“长平侯不也亲自写了,‘满山焦糊,难辨行迹’么?”
容常又问大理寺卿:“胡尚成不报有人造反,万一只是过分自信,觉得自己能解决,怕报上来被朕责罚呢?”
大理寺卿脸都涨红了:“怎么可能?江州守军连个土匪都杀不干净,叛军还能杀完?”
容常把两边都敲了一边,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,招了招手。
宋宣一身轻红官袍,头戴乌纱,越众而出,朗声道:“臣翰林学士宋宣,有本启奏!”
容常鼓励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年轻人,就像慈父看着最疼的儿子一样。
他压根没注意到容安止复杂的眼神,温柔地说:“克念,说吧。”
“江州九万户人,饿死、逃亡近半,但从开仓赈灾那日起,胡尚成报的赈济粮,一直都是是九万户!”宋宣大声道,“这不是蓄意为之,难道是顺手牵羊么?”
和吃空饷一个道理,胡尚成拿着发给死人的钱粮,中饱私囊去了!
这件事主谋自然是岳衡山胡养正,但是胡尚成冒着风险替长辈办事,自然也顺手捞了好处。
这点小九九在平时也就罢了,偏偏在苍川陈氏出面帮忙的时候被人挖出来。御史台那边一片哗然,陈家的门生们纷纷开始议论,显然是不知道这个情况。
庆亭胡氏的臣子们则默然不语,显然也没想到胡尚成这也要捞。如此一来,以后还想让陈家帮忙,想必是难了。
陈御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嗫喏两声,被容常挥退了。
这样一来,陈家准备好的口诛笔伐统统哑火,撤出了战场。
庆亭胡氏本就不善朝议,皇帝也没给他们时间,当堂就给胡尚成判了死刑,要求押解胡养正上京再审。
下朝后,慕尘率先离开了含章殿。他近日忧心忡忡,无意闲话,顶着深秋卷着落叶的风便往外走,纱地官袍在风中翻飞。
他走得太急,以至于宋宣追上来叫了好几声才叫住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