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巨响,他并未抬头,只是执笔的手微微一顿,墨汁在奏折上洇开一小团污迹。
轩辕玉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他无视所有规矩,径直冲到御案之前。
“父皇。”轩辕玉珩的声音比起愤怒更带着诡异的冷静,“您告诉我母后只是身体微恙,可今日我去看望母后却发现事情并非这样。”
此刻,轩辕玉珩看清了御案后的景象。轩辕启身边,一位身着玄色宽袍、气质阴柔诡谲的男子,正垂手侍立在御案一侧。他面容苍白,五官深刻,一双眼睛深邃得仿佛能吸走光线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、令人极不舒服的笑意。
国师。
国师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杀气腾腾的轩辕玉珩身上,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和了然。
轩辕启终于缓缓抬起了头。他的目光冰冷扫过轩辕玉珩染血的衣袍、苍白的脸色,最后落在他肩头那还在渗血的伤口上。那眼神里没有一丝父亲看到儿子受伤的担忧或心疼,只有审视,以及一种被打扰的愠怒。
“擅闯御书房,咆哮君父,衣冠不整,满身戾气。”轩辕启的声音低沉平稳,“轩辕玉珩,这就是你在天衍宗学到的规矩?真是浪费了朕的一番好心。”
“规矩?”轩辕玉珩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话,胸膛剧烈起伏道,“规矩就是封锁消息,让母后在清漪宫里形同囚禁,病骨支离也无人问津?规矩就是您作为丈夫,对结发妻子不闻不问,任由她心疾缠身,枯等至死?”
最后几个字,轩辕玉珩失去了之前所有装出来的冷静,几乎是用吼吼出来的。
“放肆!”轩辕启猛地一拍御案,震得笔架砚台都跳了一下。龙颜震怒,角落里的太监们吓得匍匐在地,瑟瑟发抖。
唯有国师,依旧平静地站着,嘴角那抹诡异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,眼神饶有兴味地在暴怒的轩辕启和失控的太子之间游移。
“你母后那边我请太医去过,太医说需要静养。况且这宫闱之事,岂容你置喙。”轩辕启的声音冰冷刺骨,“朕让你去天衍宗,是让你修身养性,精进修为,不是让你学得一身江湖匪气,回来质问你的君父!”
“静养?哈哈……静养到清漪宫门可罗雀,连个通传的宫女都没有?静养到她憔悴得……”轩辕玉珩的声音哽住,他猛地指向自己肩头,“这伤——阴气侵蚀。父皇,您知道儿臣在宫门口遇到了什么?是国师的陷阱!就埋伏在通往清漪殿的宫道上!若非儿臣命大,此刻早已是一具尸体。这就是您说的静养之地?”
国师终于动了动。他微微躬身,声音如同滑腻的丝绸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:“太子殿下息怒。宫道之上,魑魅魍魉偶有作祟,贫道失察,未能及时清除,惊扰了殿下,实乃罪过。至于陷阱之说……殿下重伤之下,心神激荡,怕是有所误判。”他轻描淡写,将一场致命的伏击推给了“意外”和“误判”。
“你!”轩辕玉珩被这颠倒黑白的无耻之言气得目眦欲裂,他猛地踏前一步,身上残存的土灵力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,带起一阵罡风,直扑国师。
重伤之下强行调动灵力,让他脸色瞬间由白转青,喉头一甜,一口逆血涌上,又被他死死咽下。他只想撕碎这个道貌岸然、阴险歹毒的妖人!
“大胆。”轩辕启暴喝一声,眼中寒光爆射。
他没有下令,但御书房阴影处,两道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闪现,瞬间挡在了国师身前。那是轩辕启身边的影卫,他们实力强劲,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轩辕玉珩。
轩辕玉珩本就虚弱,加上此次战意的聚焦,几乎摇摇欲坠。
“废物。”轩辕启看着轩辕玉珩面色惨白的模样,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疯狂恨意,脸上最后一丝耐性也消失了,只剩下彻底的失望和冰冷的鄙夷,“身为太子,遇事如此冲动鲁莽,毫无城府。身负重伤,灵力虚浮,连自己都护不住,还谈什么护佑他人?简直丢尽了皇室的脸面!现在滚回你的清漪宫去!没有朕的旨意,不得踏出宫门半步!”
“废物”两个字,狠狠贯穿了轩辕玉珩的心脏。
他所有的愤怒、所有的悲恸、所有的力量,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两个字彻底抽干。轩辕启冰冷的眼神,影卫无声的威压,国师嘴角那抹刺眼的讥诮……像无数根针,扎得他体无完肤。
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肩头的剧痛和强行催动灵力带来的反噬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轩辕玉珩眼前阵阵发黑,轩辕启那张冷酷失望的脸孔在视线里模糊摇晃。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,“噗”地喷溅在御书房光洁的金砖地面上,刺目惊心。
他早就知道那个男人对待母亲,对待自己的态度,又何必前来自讨苦吃呢?哈哈哈,自己还是放不下啊,师尊……
屈辱、绝望、悲愤……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吞没。
他没有再看任何人,也没有力气再说一个字。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,失魂落魄地转过身,拖着沉重的步伐,一步一步离开了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却也冰冷刺骨的御书房。
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,隔绝了里面的一切,也仿佛将他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彻底关在了门外。
清漪宫寝殿内,慕青萝正小心地用温热的湿巾帮皇后擦拭额头,试图缓解她眉间那抹化不开的轻愁。汀兰在一旁担忧地看着。
突然,殿外传来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,还有压抑不住的、痛苦而剧烈的咳嗽声。
慕青萝猛地站起身,心瞬间揪紧。她快步走到殿门口,掀开帘子。
暮色更深了。廊下昏暗的光线中,轩辕玉珩高大的身影扶着冰冷的廊柱,正弯着腰,咳得撕心裂肺。
他一手死死捂着嘴,指缝间却不断有鲜红的血液渗出,滴落在地。他脸色比纸还惨败,眼神空洞而绝望。肩头那原本就狰狞的伤口,因为剧烈的咳嗽和动作,乌黑的血液浸透了半边衣衫,散发出更浓重的阴寒死气。
他整个人,如同下一秒就要拜见阎王的脆弱模样。
“轩辕师兄!”慕青萝惊呼一声,心沉到了谷底。她立刻冲了过去。
却不想被身边的汀兰抢了先。
“太子殿下。”汀兰的声音是悲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