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阴影从未真正离去。
午夜梦回,她偶尔会被噩梦惊醒。
梦中,“李阳”躺在病床上,监护仪的心跳线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。
或者,“祂”那冰冷戏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:“游戏结束,王老师。”又或者,张伟深情凝视的眼睛突然变得陌生而锐利,冷笑着说:“你这个占据别人身体的怪物!”
每次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,她都会浑身冷汗,心脏狂跳,下意识地摸向身边——当触碰到张伟沉睡中温热的躯体时,那巨大的恐慌才会稍稍平息。
她会像寻求庇护般,小心翼翼地靠近他,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背脊上,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,才能重新入睡。
对李阳(原身)的担忧和对“真相”暴露的恐惧,像两条冰冷的毒蛇,始终盘踞在甜蜜的暖巢之下,随时可能噬咬上来。
身体的痛苦也如影随形。
高跟鞋穿久了,脚踝和小腿的酸痛依旧钻心。
胸部的重量,即使有最好的支撑内衣,对肩背和脊椎的压迫也从未消失。
肋骨的旧伤在天气变化或劳累时,依旧会隐隐作痛。
生理期的折磨更是每月一次的酷刑。
这些痛苦,在张伟的温柔呵护下,似乎变得可以忍受,但它们真实存在,提醒着她这具身体的“异常”和“代价”。
张伟的爱,像一剂强效的麻醉药,让她暂时忘记了痛苦和恐惧,沉溺在温暖美好的幻梦中。
她开始刻意回避思考未来,回避那个昏迷的李阳(原身),回避“祂”的存在。
她只想抓住眼前的幸福,像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人,贪婪地吮吸着每一滴甘泉,即使知道这可能是饮鸩止渴。
她越来越像一个沉浸在爱河里的女人。
眼神中有了光彩,笑容变得真实(不再是职业性的假笑),会为张伟一句无心的赞美而雀跃,也会因为他短暂的出差而心生不舍。
她会在他下班时,穿着他喜欢的米白色针织连衣裙(柔软舒适,很好地勾勒出腰线又不过分紧绷),搭配着保暖的肤色丝袜,踩着那无法摆脱的高跟鞋,走到玄关迎接他。
当看到他眼中瞬间亮起的、毫不掩饰的惊艳和爱意时,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会将她淹没。
“回来了?”她甚至会主动接过他脱下的外套,挂好。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、属于“妻子”的熟稔和温柔。
“嗯。”张伟会自然地揽过她的腰(那纤细却连接着上下沉重负担的腰肢),在她额角印下一个轻柔的吻,“今天过得怎么样?”
这个亲昵的动作,如今只会让她心头泛起甜蜜的涟漪。她会靠在他怀里,低声说着学校里无关紧要的小事,或者只是享受这片刻的温存。
在张伟深情的目光里,在日复一日的温柔浸润下,那个叫“李阳”的少年灵魂,仿佛真的已经彻底远去,沉入了记忆的最深处。
镜子里那个金发、穿着优雅衣裙、依偎在丈夫怀里的女人,越来越清晰地成为了她唯一的、不得不接受的“自我”。
她是王雅。
张伟的妻子。
一个……正在深爱着丈夫,并且渴望被丈夫深爱的女人。
即使这份爱,建立在流沙之上,建立在另一个昏迷男孩的生命线上,建立在一个随时可能被戳破的惊天谎言之上。
她闭上了眼睛,选择只看眼前这片用温柔编织的、璀璨而虚幻的星空。
至于脚下的深渊何时会再次裂开?
她不愿去想,也不敢去想。
……
张伟的吻还留在额角,那温热的触感仿佛带着余韵。
李阳(王雅)深吸一口气,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。
她对着玄关的穿衣镜最后整理了一下仪容:米白色针织连衣裙勾勒出流畅的腰臀曲线,保暖的肤色加绒丝袜包裹着双腿,脚下依旧是那双无法摆脱的12厘米黑色高跟鞋。
镜中的女人,金发柔顺地挽在脑后(不再是紧绷的低马尾,而是更柔和的发髻),脸颊带着自然的红晕,眼神不再是死寂的空洞,而是沉淀着一种被爱意滋养后的、难以言喻的温润光泽,甚至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。
这不再是那个绝望挣扎的囚徒,也不是那个冰冷扮演的人偶。
这是一个……正在努力适应、甚至开始享受新身份的女人。
张伟的爱,像一剂强效的粘合剂,将“王雅”这个外壳与李阳混乱的灵魂碎片暂时粘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种新的、脆弱的平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