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食不够,猎物来凑,可惜冬天山林里野物也不多,这个冬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
虽然本地村落都是周家人,各类赋税收的没有那么狠,可上面要交的,还是得交。
时不时征借、捐献粮食,田税、盐税、肉税、烟酒税这些日常税越来越高,甚至连草鞋和鸡蛋都要收税。
在不断提高和增多的赋税的同时,壮丁要被抽去补充军队,剩下的民夫老小孩需要被征招去各地筑路、造船、修机场、疏浚航道、建设军事工程、搬运军用辎重物资。
这些征招若是家中不去男丁,就必须用钱财打点,或者出钱请别人替你去。
越来越多的家庭只剩下母亲和幼儿,谁家打招呼找人都是问“你妈在不?”,大伙儿都默认老汉儿外出,家里是女人做主。
周立行本就是和王喜雀私奔到此,自然是不愿意再出去。
于是乎,周立行身上的钱财迅速花光不说,日子过得越来越紧,紧得他都有点想出去接点什么活做。
洪雅是个非常特殊的地方,这里行政上属于四川省管辖,军事上却属于西康省24军驻防。
本地地方势力和袍哥舵把子势力纠缠很深,各占山头,支持不同的乡长、参议员等争权夺利、矛盾重重,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,以至于国民党的政令和军令都不能在洪雅县里贯彻执行。
县城管辖的乡镇,远一点的山区,那简直就是袍哥和土匪的地盘,外人难以插足。
周立行未曾向王喜雀隐瞒他离开成都的原因,也将茶馆听来的消息告知王喜雀。
周立行、王喜雀和阿涅都是聪明人,三人把说辞应对都商量好,对外丝毫没有透露过往。
这般小心行事,他们又是蹲在了洪雅地盘里周立行自己的老家,自然是平平安安。
时间长了,周立行忍不住想要出去试探试探情况。
山村离洪雅县城近,农闲时间,周立行开始频繁去往县城的茶馆。
可惜这小县城的茶馆,无人识得周立行摆出的求财接单阵,他每次去茶馆,除了听一肚子的八卦龙门阵外,赚不到任何钱财。
玛丽安妮和张一君两位夫人共同修理杨茂修的趣事,被大家穿得沸沸扬扬,过去快一年了仍旧被各茶馆津津乐道。
玛丽安妮自己也是县城热议人物,她不仅在柳江的河里游泳,还在洪雅县立中学的文昌宫沱畔建造了一个跳水台,自己率先下河游泳,*并动员女学生也参加游泳活动。作示范那天,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在小河两岸看“洋女人下河洗澡”,女学生们吓得不敢下水。而玛丽却自着泳装,从那三米跳台飞身入水,姿态优美利落,赢得众人赞叹。
除开这些趣闻,茶馆里说的更多的,是家国大事。
去年下半年开始,国民党内顽固派掀起□□高潮,开始在成都大肆逮捕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,许多和共产党沾边的人士都被抓走,不问青红皂白便是一顿拷打。有些人放回了家,有些人则是永远失去了联络。
新一轮□□,正在蔓延。
今年三月,国民党一手炮制了震惊西南的成都“抢米”事件;四月,国民政府成都行辕组建了四川省联合特务机构——四川省特种委员会,五月的时候甚至把中共四川□□和中共川西特委等人都给抓了,据传,这些人已经遇害。
莫名其妙失踪死亡的人,越来越多。
“……锤子蒋,太不够义气了!说好了团结一致抗日,妈哟,又开始乱杀自己人!”
“他就是这样子呢,当初张少帅跟他够仗义吧,他逼得人家搞出西安事变。”
“说一套做一套,老子袍哥人家,硬是看逑不起这种人,日本人赶不走,杀自己兄弟伙,简直不懂规矩!简直该三刀六洞!”
“哎呀,你们懂啥子嘛,现在四川就是老蒋的基本盘了,他怕共产党渗透袍哥,更怕共产党跟西南军人联合起来,万一又搞出个啥子事变,他不就彻底下台了哦!”
“你说得来,那他岂不是要发好久的疯安?”
“最近大家还是小心点,别冲壳子冲上天,说自己是共产党,子弹不长眼睛……”
“就是嘛,前些年总岗山那边的上川南抗捐军打的倒是好,结果还是被围追堵截得去了别处,大家还是不要太跳了,小心为上……”
茶馆里你一嘴我一句的谈论着,周立行喝着茶听完,才真正明白冯争鸣传信的重要。
虽然周立行不是共产党,但很多人都把他当成了共产党。
中统对他的追捕,绝不会放松,若是继续留在成都,那他肯定是被优先除掉的对象。
想着自己在这里摆了几天的求财接单阵,没有一个人上来要他的茶碗盖,周立行叹口气,算了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穷点就穷点,再想想其他办法吧。
他准备起身结账走人,耳尖的他却听到旁边角落里,有人在说暗语。
“巍巍总岗千峰秀。”
“泱泱汉湖碧波荡。”
“老骥伏枥。”
“万里识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