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各位,还请散去,子弹不长眼睛哦!”
周立行转身,抹了一把眼角和半边脸上的血,昂起了下巴:
“成都忠义堂纪纲周行善,护送王喜雀王夫人来重庆寻人。不知是我忠义堂犯了十条,还是王夫人要遭你们绑票?”
五爷有些吃惊,“啊?你是青大姐的弟弟?怎的又姓周?”
周立行嗤笑,“我姐姐小时候被卖了,名字都换了十七八个,难不成你以为她姓青?”
五爷顺水推舟做了个失敬的礼节,“误会,误会啊,还请各位进会馆一叙,木老板已经提前回来,他确实是搞出了误会,要好好赔偿各位呢……”
青竹叶的心,如同她打翻的那一杯茶一般,滚落几圈,最终是摔碎了。
“弟娃……咋办……”青竹叶声音有些发抖,她掏出手绢给周立行擦血,她不敢去看王喜雀,生怕自己当场落泪。
周立行深深呼吸了一口,使劲闭上眼睛再睁开,“进去再说。”
他只有一个人,进了这会馆,不知道有多少人守在里面。
他只有一把枪,抢人是不可能的,若是要挟持木茶商,也得出其不备才行。
不然,王喜雀、青竹叶、孙婆子……他没办法一次带走三个人,不管把谁留下,他都会良心不安。
王喜雀深深地看了周立行一眼,本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没说出口。
现在的局面,她已经不适合再开口说话了。
周立行稳住了心神,和青竹叶一起走进去。孙婆子担忧地看到他们,眼泪连连,却不敢说话,只能低着头跟着他们走。
会馆里,雕梁画柱与水泥红砖中西合璧,来往的护卫都穿着制服别着枪,果然如周立行所想,这里好进不好出。
周立行走进大堂的时候,五爷已经笑呵呵地坐在主位上等着了。
王喜雀神色麻木地坐在下座里,四周只站着一些袍哥兄弟们,还有两个掺茶倒水的小丫头,并不见木茶商的踪影。
周立行向座上的五爷行了个礼,“三十六块板子,七十二根钉子,船上有舵把子!千里不用柴和米,万里不用点油灯,天下袍哥是一家!护送观音来贵地,未曾有空拜码头,还请各位哥老官见谅。”
五爷起身,回了礼,微胖下垂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,丝毫看不出不久前他才将手中的核桃砸得细碎。
“忠义堂的纪纲行善,我听闻过,方团长出川之前最是看中你这个小师弟,今日一见,果然人间俊杰呀!请坐请坐。”
五爷冷脸的时候看起来怒目恶相,笑起来却带上几分慈祥姿态,两张脸转换得自然无比。
周立行请青竹叶先坐,然后才入座,他也不绕圈子,直接问道,“五爷客气。不过,这是要演哪一出?”
不等五爷回话,周立行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。
“这位夫人王喜雀,是我的主顾。我亲自送她和老仆孙婆子来的重庆。重庆这边偶遇我失散多年的姐姐,于是一边替王夫人寻人,一边跟姐姐同住。今日这一遭,还真的是莫名其妙。”
“怎么,那个遭瘟的富商,先是看上我的寡妇姐姐,又看上我的主顾夫人?”
五爷抚掌大笑,“都说是误会了。木茶商刚从武汉死里逃生,因以前跟我们公口做过生意,这段时间在这里落脚养伤。几日前见到了青大姐,觉得眼熟,这才闹了误会。”
“不过阴差阳错,正好寻到了他真正的姨太太,也就是这位喜雀夫人,想来喜雀夫人也是出来寻夫的吧,兵荒马乱的,能有这般痴情佳人记挂,木老板也真的是好福气呢。”
五爷一张嘴,横竖都能说,这会儿他完全是按息事宁人的方向在拉扯。
周立行眸色冰冷,显然是没有听进去的,“那还真是巧啊。要是没找到王夫人,就要拿我姐去凑数当青夫人,是吗?”
“喜雀夫人,你来说吧。”
五爷看着周立行的眼神,觉得背脊上汗毛倒数,干脆把话丢给王喜雀去说。
王喜雀这才回神,她看向周立行,眼睫毛是湿的,眼神也是悲戚的。
周立行捏了捏发抖的手指,稳住自己的声音,“喜雀……夫人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
王喜雀的嘴角颤动了几下,眼中有哀戚,有无奈,也有决绝,她过了好几息才开口:
“我本是来重庆寻夫的,此刻寻到了。”
“我留下来照顾丈夫,暂时不回成都了。你可自行回去,算作任务完成了。”
周立行攥紧了椅把手,并不罢休,“拿人钱财,与人消灾;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我接的任务是平安护你来,平安送你回。你不走,我便也不走。”
五爷觉得有意思,乐呵呵地听他们聊天。
青竹叶观察着会馆,这正是她昨日白天里来的地方。现在王喜雀被带过来了,那个木茶商却和昨日一样躲起来不见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