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人抱了抱阿涅,让他跟着周立行去,但一定要记得,这里永远是他的寨子,是他的家。
林玉道带着刘愿平周立行还有阿涅等人,又火速地赶回昆明,将三人一起送到医院检查了一番。
他们三人都是满头的虱子浑身的跳蚤,或多或少都感染了一些寄生虫。
刘愿平更是病体残躯全凭意志撑着,实则身体衰竭的厉害,被医生护士迅速拉去住院治疗了。
周立行被中医把脉说了个五脏六腑有损,也被拉去扎针喝汤药。
阿涅则是被灌了好多打虫药,因他汉话会的不多,一急了就冒罗倮族的话,医生护士们不是很听得懂,便只管灌药,灌得阿涅见穿白衣服的就躲。
如此住院一个月后,1938年8月,云南宣布公路已初步建成。
这一日,刘愿平在医院中痛哭了一场。
天方夜谭般的一年期限,实则从1937年底正式开始,到如今只用了八个月……
八个月,多少人埋骨路旁,多少人魂断他乡……
这一条云南各族男女老少用性命开拓出的血路呀,你可要好好的、长长久久的畅通着,奔腾着,为前线同样浴血奋战的战士们送去更多的武器呀!
车莫停,车莫停,且听路工细叮咛,为了咱们抗战胜呀,八方土地葬英魂……
*
1938年9月,周立行和刘愿平回到成都。
从崇山峻岭、险壁峭峰,慢慢到丘陵池塘,再到平原大地。
周立行和刘愿平的心情也如这路程一般,从难以言喻的悲壮激动,再缓缓沉淀成无法言说的平静。
刘愿平从未有过悲郁之色,他有一颗非常坚定的内心,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抉择。
在他看来,上天只是收走了他的双腿,没有收走他的性命,便是对他的馈赠。
他虽然不能行走了,但他可以坐轮椅,可以教书,可以写作,可以绘图,他可以用余生的时间继续做自己热爱的任何事情。
他是为了国家和民族奉献的,他骄傲且自豪。
周立行很是佩服刘愿平,他亲自将刘愿平送回了成都的家中。
刘玉翠早已从堂兄那里得知情况,牵着已经能奔跑的孩子在家门前等待。
见面那一刻,刘玉翠上前抱住了轮椅上的丈夫。
“回来就好……”
孩子脆生生地叫着爸爸,好奇地看着他空荡荡的裤腿。
刘愿平拥抱着妻儿,回答道,“是的,回来了,回来就好……好多人回不来了……”
确实,好多人回不来了。
周立行回堂口报到,却听说几位爷都出去赴宴去了。
他在茶馆坐了一会儿,听茶馆里的人讲了这一年外面发生的事情,其实有一些他在筑路的过程里也听到过,此时再听一遍,心境却不一样了。
听茶馆的人说,刘湘病中派出去的两个集团军,出川之后便被调离建制,打散使用,并未按其他部队配备军饷。
寒冬腊月,四川出去的子弟们还穿着草鞋单衣,吃不饱穿不暖,拿的枪差,子弹也不够。
刘湘心急如焚,已经生病到穿鞋都弯不下腰了,还是把各项工作交给下属,急匆匆乘飞机到汉口,又去南京,却见不到能做主的人。
淞沪会战结束,上海陷落;11月20日,国民政府发表宣言,移驻重庆办公。
刘湘发电翘首以盼,同时请求想把川军两个集团军集拢,他留在南京指挥,保卫南京。
然而,蒋中正不出面不见人,刘湘在南京急得吐血。
11月28日,刘湘吐血复发,被转院到汉口万国医院治疗。
12月13日,南京陷落,一个半月的大屠杀,导致三十万同胞被害,三分之一建筑被烧毁。
国都被屠,遇难同胞的尸体堵住了扬子江……
南京……南京……
为什么滇西修路日夜不停,因为战场上逝去的生命日夜不停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