芳嬷嬷攮一下还在和方仕英说笑的冬宁。
“怎么了?”
芳嬷嬷努努嘴,眼神透着不安。
冬宁循望过去,也看到了街对面那顶官轿,霎时,所有的欢悦全都从脸上消失殆尽。
檐下灯笼飘摇,暖黄的光照出官轿利落的轮廓。
她一眼就认出来了,那就是章凌之的轿子。轿顶四个角挂着的八角香包,是她十五岁那年亲手做的,又非要亲手挂上去。这么多年了,风吹日晒,已经褪了色,也没叫取下来。
他每日就坐着这顶轿子,风雨无阻地去上朝。
脸色霎时不好看了,她乱了呼吸,一下还是生出点心虚害怕来。
想起章凌之先前的叮嘱,明令禁止她再跟方仕英来往,没成想
,现在他却不辞辛劳地过来抓自己个现行了。
方仕英见主仆二人都沉默了,也循着她们的视线,看到了那顶无声威赫的官轿。
他是个通透人,立刻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。
“颜姑娘,是那位大人吗?”
他也不知道,那府里的主子跟小姑娘究竟是个什么关系,只约莫知道他官儿做得大。
“嗯……”她垂下眼睫,含糊其辞。
“抱歉啊,今晚可能不能跟你过去了,我……”她指了指那顶轿子,“我叔父来抓我回家哩……”
啊,原来是小姑娘的叔父。
怪不得,他看自己的眼神敌意如此之重。也明白,毕竟自己这样一个低贱的出身,她又是那样的家世、那样的美好纯粹,任何一个为女孩儿着想的长辈都不会允许她和自己走近的。
“明白。”他颔了颔首,语气依旧是平稳。
“宁姐儿!快过去打个招呼,跟大人好好解释解释。”芳嬷嬷在一旁催促。
冬宁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,像是要赴刑场般的沉重。
好容易挨到轿子前,那轿夫朝她行个礼,退到一旁。冬宁又紧张地揪紧了手指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,猛吸口气,抬手掀开轿帘。
橘黄的光线自灯柱洒落,照亮昏沉的轿厢。男人端坐其中,利落的脸部轮廓模糊,眉骨覆下阴影,显出几层阴沉。只那一双凤眸,凌厉得像劈开黑暗的寒刃,又亮又利,直朝她刺过来。
冬宁还是被吓个哆嗦,刚刚跟芳嬷嬷嘚瑟的小劲儿全没了,立马就缩了肩膀、垂了头,不敢看他。
“小叔叔……”
湿重的眼神落在她身上,他呼吸沉沉,一言不发。
不知为何,冬宁分明没有在看他,可就是感觉那覆盖在身上的眼神,又黏又滞,将她裹得透不过气。
“进来。”
冬宁眉心一跳,下意识抬头,看到那轿厢里面窄小的座板,供一个人坐有余,可若是两人坐……便稍显拥挤。
而现下他发话,自己没有敢不听从的。咬了咬唇,她硬着头皮躬身进去,挨在他身边坐下。
空间实在太小了,她右边手臂被轿壁紧紧压着,左边手臂……贴上了他的胳膊。坚实的触感那样真切,男人的骨骼是硬的,肌肉也是硬的,抵得她有点疼,还发着烫。
这烫意蔓延到脸上,烧红了她的耳根。于是只好埋着头,恨不能将自己埋进胸口里。
冬宁一进来,轿帘又合下了,隔绝了街上的灯光,昏暗再次席卷。
黑暗中,除视觉以外的感官无限放大。冬宁一靠着他坐下,她身上那股陌生而又馥郁的檀香便冲鼻而来,充斥着整个轿厢。浓郁,而有侵占力,将他素常爱熏染的沉香压了下去。
章凌之拧眉,眸色又深了几分。
这不属于她的味道,很明显,是沾染自那个男人。
呼吸像被掐住了,额头青筋猛跳两下。
她身上陌生的气息,叫他整个人烦躁不安。
像是被其他雄性标记了自己的领地,胸口剧烈起伏着,克制住那股想要把她拥到怀里、重新标记自己的气息的冲动。
“颜冬宁。”他嗓子有点哑,低沉地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