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瞳孔融入夜色,幽深的,而又冷硬。
就连芳嬷嬷都一时震动于他的心狠,可很快地,她便知道,章大人这么做是对的。
杀伐果决,不留余地。
他把官场上的作风用到冬宁身上,小姑娘根本毫无招架之力。
他想温柔的时候可以很温柔,绝情的时候又是真绝情。
冬宁安心睡了一晚,醒来时肿着一对眼皮。芳嬷嬷敲开两颗水煮蛋,滚在眼圈边给她消肿,一边觑着她的神色,想了想,依旧是不敢开口跟她说要搬出章府的事。
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,真到了那日再说吧。
芳嬷嬷虽然只字不提搬家,可冬宁却把什么都看在眼里。
她们人虽则还住在叠彩园,可那箱子依旧是整整齐齐地摞在角落里,只是偶尔打开一两个,去里面取用常用物品。
芳嬷嬷没有把东西归置回去的意思。
显然,她这是又做好了打算,几日后,她们迟早是要走的。
午膳过后,冬宁又溜去了燕誉园。推开书房的门,她趴在了那张他时常伏案的紫檀木大书桌上。
笔架上挂着他常用的笔,整洁又有序,她手一一抚过:练草书时,他爱用那只白玉杆狼毫提斗笔;写公文时,爱用那只犀牛角紫毫小楷笔;画画时,便用那只兼毫鹤脚笔……
随手取下一支,递到鼻尖轻嗅,犀牛角的笔杆还附着若有似无的淡香,是从他身上的沉香气沾染来的。
她提笔蘸墨,铺开一张纸,漫无目的地写写划划。
一边写,一边又默默地啪叽掉小泪花。
被泪痕晕染的宣纸上,潦草地躺着一排又一排大字:
讨厌章凌之
讨厌章凌之
讨厌章凌之
……
颜冬宁最讨厌的人就是章凌之了!
芳嬷嬷从小厨房洗了碗出来,卷在手臂上的袖子放下,忙不迭就往燕誉园去。
她知道冬宁又去了书房,想着叫她回来午休一顿。小姑娘刚从昏迷中醒过来,不能太劳累,务必要好生将养着才是。
不过令芳嬷嬷始料未及的是,她今日表现竟是出奇得好,没有吵闹耍泼,吃饭都默不作声,无比地配合。
就是不知道,她那双发怔的眼睛里,又在琢磨些什么。
俗话说
的好,孩子静悄悄,必定在作妖。
越想越不放心,芳嬷嬷不由加快了步伐,扑腾着一双有力的腿脚,直奔燕誉园去。
章凌之今日刚回府,便觉出不大对劲。
府上太安静了,安静得过分。
他迈出轿厅,大院里,不闻人声,连枝头轻细的鸟鸣都在空旷的府里头响亮得刺耳。
往前走刚两步,何晏立马迎了出来,脸色焦急,支吾不前。
“怎么回事?府里人呢?”
何晏啪一声跪地上,俯首瑟瑟道:“主子,是在下看管不力,叫雪儿姑娘自己个儿跑出去了,一下午不见人影。”
“府上的下人们还有芳嬷嬷都出去找人了,现在也还没递消息来……”
头顶是章凌之沉重的呼吸,一言不发,沉默得可怕。
何晏一头扣地上,“是我疏忽,请主子责罚!”
“我知道了,你先起来吧。”
他终于开口,嗓子有点哑,却仍是不动声色,绕过他快步往大堂去,“一群人出去瞎找什么?”他语气逐渐慌张,呼吸起伏不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