受胡椒粉之害最严重的沮渠青川此刻也缓过劲儿来,用力抹了一把面上泪水,恨声道:“追!”
骑兵们立刻策马往那二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。
李翩腿脚不好跑不快,林娇生便也刻意放慢脚步跟他一起,耳听得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,忍不住惊呼道:“追上来了!”
所幸眼前已是坞院,李翩一把拽过林娇生,道:“进北屋!”
北屋原是这坞院的灶房,而那条通往敦煌的密道就藏在屋灶下。目前这土屋因年久失修,已然是一副快塌了的模样,灶台下的密道倒也遮得严实。李翩觉得这样挺好,这样就不会让人发觉此处另有玄机,故而他从未命人修葺此屋。
此刻,他们前脚刚奔入这间快塌了的土屋内,沮渠青川的骑兵后脚就将坞院正门围堵起来。
“林蔚!”沮渠青川的嗓音响于院外,带着被人背叛后咬牙切齿的怒意。
李翩和林娇生躲在土屋歪斜变形的窗棱下,眼看着敌人将坞院围困,李翩忽地从土灶下拿出一样东西塞在了林娇生手中。
黑暗中,林娇生抬手摸了摸,李翩塞给他的竟是一把小巧的元戎弩。
“只有七枚弩箭,都是淬毒的,省着点用。”李翩压低声音。
“你自己怎么不用?”林娇生问。
“我眼瞎,看不清。”李翩揭自己的短处时也是毫不客气。
“……”
林娇生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此刻就像一把被李翩握在手里的沙锤,让他捶谁他捶谁,可真是个冤大头。
他将元戎弩架在歪斜着的窗边,小心翼翼向外看去,但见沮渠青川手握炬火立马院外,许是怕土屋里有埋伏,不敢贸然入内。
“你们,进去看看。”沮渠青川随手指了三名骑兵。
那三人下马,拔出腰侧弯刀,警惕地向着院内走来,眼看离北屋越来越近的时候,林娇生拨动手中弩弓,“嗖嗖嗖”利箭射出,三人应声而倒。
“准头不错啊。”李翩于旁称赞道。
林娇生在心里暗啐一口,没搭理他。
坞院外,沮渠青川一看里面果然有埋伏,愈发警惕起来。他不敢再派人进来送死,于是拔高声音喊道:“林蔚!孤向来待你不薄,你竟然背叛孤?!”
听得出来,林娇生这突然的背叛给沮渠青川带来的不仅是愤怒,还有着浓浓一片痛恨。
耳闻窗外亦主亦友之人因背叛而产生的痛恨,林娇生咬了咬牙,鼓起勇气冲着窗外说:“大将军恕罪。仆非有意为之,乃因大将军不守诺在前。若大将军如约退兵,仆定当负荆请罪。”
事实上,在今天之前,他根本想都没想过要背叛沮渠青川。
可今日诸事已然颠覆了林娇生对沮渠青川的认知,只觉此人变得阴鸷陌生。
林娇生不是缺心眼子,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明白,以他“国子博士家不成器的小儿子”这身份,能与沮渠青川做友人,实在是太高攀了。
彼时他心底曾隐约猜想过,对方如此拉拢自己,不过是在下一盘棋——他、张溱、氾归,甚至孟太后……也许所有人都是沮渠青川手里的棋子罢了。
此时此刻,这个布局之人终于撕开了身上披着的那层傀儡皮,林娇生在看清楚皮下獠牙的瞬间,感到一阵冰冷的难过。但这难过还不足以让他背叛旧主,真正促使他选择李翩的原因是李翩让沮渠青川立下的誓言——九万生灵,无犯秋毫。
林娇生也听懂了,李翩不单是要保民,他是要保所有生灵。
霎时间,林娇生眼前出现的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小猫儿姑娘——倘若李翩只保民,那么非民非人的北宫茸茸就是异类;可李翩说要保九万生灵,那么无论她是怪还是人,她都在其中。
也就是在那一刻,林娇生下定决心要救李翩。
他对李翩其实没什么特别深刻的了解,所知诸事基本都来自于坊间流言,说什么凉州君缺德缺爱缺廉耻。犹记当初他甚至还跟云安说,杀了凉州君,救你们凉国。
现在想想……自己真是愚蠢又可笑……
尚在胡思乱想时,却被李翩猛推一把,低声喝道:“来了!”
林娇生立刻打起精神向屋外看去,果然见沮渠青川仍不死心,又命人从墙根处摸了过来。
待偷袭之人又贴近了些,林娇生再次瞄准放箭。三箭过后,那鬼鬼祟祟的三人如同三只大老鼠一样倒在墙角。
坞院外,沮渠青川脸都气白了。
目下的情形是,这破烂坞院的地形完全对里面的人有利,可说是一夫当关之势,枉他带了这么些骑兵,竟被一间小小的土屋困得前进不了半步。
屋内之人是不会自己出来的,而他也不能再平白派人去送死,双方就这么僵持在原地。
“沮渠青川,别再白费力气了,”李翩的声音忽然轻飘飘地浮游于黑暗中,“此地备有弩箭百枚,皆淬剧毒,将你身边的人全杀光,亦是绰绰有余。”
“诓我?”沮渠青川恨声反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