况且,穷人家的大姑娘,白天除了做农活儿还要做家事,忙里忙外一整天,到了夜里谁还有心情对月穿针啊,也不嫌累,大家都只想蒙着被子呼呼大睡——明晨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活计在等着自己呢。
杂石里也是一样,云安自打记事以来,从没觉得七夕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,不过就是普通的日子普通的过罢了,但今年却似乎有些不同以往。
不同以往的原因是,今年她身边有李翩在。
想到这儿,云安在心里暗自决定,七夕那天一大早就去民市买上一只好大好大的甜瓜,买回来浸在井水里,待到月上中天的时候,要和李翩偎坐于窗下,把冰冰凉凉的甜瓜切开分食,吃完了甜瓜就……就什么呢?
——就吻他。
——他们还没有正儿八经亲吻过呢。
云安忽地被自己满脑子的旖旎情思给吓到了,猛地丢开手中正在缝补的粗布衣裳,抬手在面上狠狠搓了两下。
自己这一天天的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!!!
正揉搓着,忽地感觉旁边有一道饱含探究的目光向她投射而来,云安“哎呀”一声惊叫,霎时间又是满面羞红。
她想得太投入,竟然忘了,李翩此刻就倚着墙坐在她身旁。
“云姐姐想什么呢?”李翩轻飘飘地问。
“没想什么。”云安死板板地答。
“那又是为何脸红?”李翩乐呵呵地问。
“太热了!”云安恶狠狠地答。
“噢~~~”
“噢”了一声之后李翩不再说话,只拿那双清丽的凤眼看着云安,直看得云安面上红云铺陈万里,晚霞飞卷千山,直看得云安“噌”地一下从籧篨上站起来,怒喝一声:
“不许看了!!!”
李翩仿佛猜透了云安所思所想一般,忽地轻笑起来。那笑容里有一抹调戏,还有一抹调皮,剩下的则是葳蕤茂盛的温柔。
笑过之后他冲着云安伸出手,云安没有迟疑,把手放在他手心里,跪坐于他身旁。
他们四目相对,那一刻,世间一切都变得无尽温软。
时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们相触的肌肤上,肌肤慢慢变得灼烫,但烫归烫,两个人却谁也没将手缩回去。
就像探火取栗之人,明知烈火烫手,仍要将手探入火中。
二人谁也不说话,手握着手偎坐了一会儿,云安突然松开李翩,道:“我还要缝衣服呢,这件衫子今天必须得缝完才行。”
“你在给谁缝衣服?”李翩好奇地问她。
云安摇头:“我哪儿知道给谁缝。”
“你都不知道,却是为何要缝?”李翩愈加疑惑,甚至还有些忿忿不平,“又是赵大娘吗?她家怎如此多衣服?我家都没这么些衣服要缝。”
云安被李家大公子这种衣食无忧的傻话给逗笑了,解释道:“赵大娘是衣补妇,从外面接缝补衣裳的活计回家来做,有时候活儿太多她做不完,就会分一些给我和牛大姐。”
衣补妇,是女人们用以维持生计的营生之一,原本是专门为军屯里那些没有家眷的大老粗缝衣补袴,后来里闾间也有许多女人私下接些衣补的活儿以贴补家用。
“缝这一件有多少银钱?”李翩又问。
云安头也没抬,轻快地说:“要看式样和破损程度。像这种普通的裲裆衫,一枚钱就够了,厚实些的袄子要收三枚,毡裘、六合靴或者鹿皮袷要五枚。”
李翩以手支颐,看着云安飞针走线的样子,只觉十分心疼。
她手上有好些细小的伤口,不消说肯定都是日常做活儿时弄出来的,她总是浑不在意。
可若是让她不要做这些活儿,比如娶进家里尊贵虚荣地娇养着——李翩猛地摇头,别想这茬,云安肯定不会答应。
*
原本琢磨着和心上人一起过七夕,可惜人间的事十有八九事与愿违。
七夕还没到,甜瓜也还没吃,李翩就被人接走了。
那天清晨,云安、云识敏和李翩三人仍向往常一样围坐正屋用朝食,吃的是云识敏下灶房煮的汤饼,饼煮得还行,就是盐撒多了,咸得很。
“阿爷下手又没个轻重了。”云安念叨云识敏。
云识敏讪讪道:“这不正好,省得再就盐菜。”
李翩也笑着,边吃边瞧着这父女俩你说一句我说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