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二巧扯了扯云安袖子,小声说:“既然你阿爷和他有这层关系,怎得不把你许给他?他是太守府的郎君,多么金贵的人,把你许给他,哪怕是去做妾也是顶好的事儿啊。”
牛二巧说这话的时候,语气里揣着满满的羡慕。
牛大姐在自己小姑子肩上撞了撞,低声笑道:“傻妮子,那可是李太守的独子,咱们这些烂泥地里打滚的杂户,就是去给人做妾,人家也要掂量掂量呢。”
“做妾都不行?”牛二巧疑惑。
“那种人家都很挑出身,杂户哪比得上农户。想进大红门当小娘子,最低得是个农籍。”牛大姐撇撇嘴。
说完这话,牛大姐又想起一事,眉头微蹙对云安道:“说起来,你年龄已经到这节骨眼儿了,你阿爷是得抓紧张罗着把你许配。明年这时候你要是还没嫁出去,他可是要交五倍算赋呢。”
五倍算赋,好大一笔钱。
云安轻轻发出一声“哦”,声音很低,让人听不出来她是在应承还是在反驳。
恰在这时,云识敏忽然在院门处叫她,她答应一声便往回走。
刚走两步,听到身后牛大姐还在盘算这事:“云妮子,我倒是有个主意,实在不行就先去给他做个婢,只要你肚子争气,能给他生个一男半女,到时你肯定能当上小娘子!”
她没有回头,也没再答话,而是继续向前走去。
她知道牛大姐说这些是发自内心在为她的将来做打算,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确实是为她好,想让她有个着落,进了那种人家,至少不会饿肚子……但这究竟算是好吗?
云安甩了甩头,紧跑两步走进院内,把刚才的所有对话都抛之脑后,帮云识敏清点药材去了。
*
当天夜里,李翩十分欢喜地给茸茸加餐了一碗鱼糜。
加餐的原因是,不仅云识敏收了他送去的药材,云安还收了他的马脂膏。
璎珞虽然被退了回来,但她收了马脂膏,这就说明自己有进步,李翩得意地想。
李翩有进步,茸茸就有好吃的——云安是万万没想到,自己一个小小的收马脂动作,让这一人一猫都乐乐呵呵。
茸茸撅着屁股埋头苦吃,吃完了就跑到李翩身边,紧挨着他卧下,开始舔毛。
李翩看它佝着肥胖的身躯卖力地给自己舔毛,觉得有些好笑。看着看着,心里开始盘算:茸茸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,待到明年开春,得带它去几趟胡市,去那边相个夫婿才行。
“茸茸,你快要嫁人了,高兴吗?”李翩打趣它。
茸茸继续舔毛,没搭理他。
李翩一边伸手挼着茸茸肥嘟嘟的肚皮,一边自言自语道:“常宁也到了嫁人的年纪。我有些担心,你说万一哪天一个不留神云先生就把她许出去了,那可怎么办啊……”
茸茸被李翩挼烦了,抬眼看着他:“喵!”
李翩把手指递给茸茸,他手上有鱼糜的味道,茸茸闻了闻就想舔。
刚要舔,李翩却迅速把手拿开,茸茸有些懵圈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面前,李翩却又把手放到它嘴边,茸茸又想舔,他又把手拿开。
如此来来回回三四次,把茸茸弄得烦不胜烦。
“喵喵喵喵喵喵喵?”
“哈哈哈!”李翩被茸茸的憨样子逗得拊掌大笑。
可他不知道的是,就在他身处温暖如春的房间,欢快地逗弄小猫的时候,云安却正趴在昏暗的劣等油灯下,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。
夜深了,万物都已睡去,只余北风还醒着。
北风粗声大气地吹着窗纸,又透过窗缝钻进屋内,不留神在油灯上绊了一跤。
灯花摇曳,原本房间就暗,这下更是晃得啥也看不清。
云安放下笔,搓了搓手,又在快要冻僵的手指上呵了几口没什么热度的呵气。
桌上放了张写了一大半的糙麻纸,只见那糙麻纸上写着:
“辛亥,夏,七月廿九。”
“收玛瑙手珠一串。”
“辛亥,冬,腊月初三。”
“收附子、蜀椒、乌舄、细辛、白术各十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