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殊深吸一口气,唇边忽然浮出一抹笑容,那笑意极浅,像一刀封喉前的警示,也像脱轨前的最后通牒:“好,既然如此,我又何必再给你羞辱他的机会。”
没等傅炜参透话中的深意,姜殊蓦地往后退了半步,紧接着突然发力,狠狠撞向傅炜的胸膛。
傅炜压根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。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姜殊,根本不知道在她冷静克制的外壳底下,藏着的是怎样一种狠劲儿——不仅对自己决绝,对别人更是残忍。
剧烈的冲击力令傅炜踉跄了几步,下一秒,他的重心偏移,惊恐万状地挥手试图抓住点什么,却只握住了一片冰冷刺骨的虚空。
而姜殊也随之被惯性带出楼顶边缘,整个人骤然悬空。
坠落的一瞬间,世界像被突然按下了静音键,只剩下耳边尖锐的风声,呼啸而过。
恍惚间,她隐约听见傅煜在楼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,那声音哀戚而绝望,宛如被人生生撕开一道口子,鲜血淋漓。
第40章回溯我要立遗嘱,现在。……
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骤然凝固。
傅煜的耳畔一片轰鸣,视野里所有景物都在摇晃扭曲,唯独姜殊坠落的那道身影,鲜明得令人窒息。
他下意识地撑起上半身奋力向前,想要追随她坠落的轨迹,却在腾空前的刹那,被身后几名警察死死拽住。
“傅先生!冷静!冷静一点!”
他根本听不进去,只是本能地挣扎,撕扯,呼喊,绝望的嘶吼混杂着破碎的哀嚎回荡在楼顶的风里。
“放开我!放开……”
视线一阵阵发黑,耳畔响起杂乱而尖锐的警笛声,他被人推着、抬着,一路跌跌撞撞地下了楼。
路过姜殊坠落的位置时,他忍不住转过头,避无可避地看见那刺目惊心的鲜血,好似一滩盛开的玫瑰,静静绽放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四周是警察匆忙而慌乱的脚印,凌乱又刺眼。
他的呼吸骤然凝滞,胸腔像是被狠狠撕裂了一般剧烈抽痛起来,整个人剧烈地颤抖。他想开口喊她的名字,却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破碎呜咽。
他忘记自己是如何抵达的医院。
他坐在冰冷的走廊上,指尖颤抖着攥紧膝盖上的衣料,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尊雕塑,目光呆滞地盯着抢救室上方那盏亮起的红灯,身体颤栗不止。
忽然医生匆忙走出来,手里拿着一纸薄薄的病危通知书:“谁是家属,来签字。”
傅煜好似骤然惊醒一般,嘴唇哆嗦着:“我签……让我签……”
医生隔着口罩打量他一眼,例行公事般问道:“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?”
傅煜愣怔了片刻,沙哑着声音,带着几分自我折磨般的哀戚:“前夫。”
医生皱眉:“她没有其他亲属了吗?”
傅煜艰难地摇摇头,眼圈通红,声音哽咽而破碎:“没有了……她只有我了……”他顿了顿,像是怕这句话被风吹散,竭力又重复了一遍,“她只有我,我也只有她……”
医生没再多言,把笔递给他。
傅煜颤抖着手,抓起笔,在通知书上歪歪扭扭地落下名字,眼泪滑过脸颊,模糊了眼前的纸张,泪水砸在纸面上,晕开一小片湿润的阴影。
他没有仔细看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,只是机械地签完字后,目光呆滞地目送医生远去。
一旁的许嘉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试图安慰些什么,可是傅煜却好像根本听不到。他低垂着头,肩膀剧烈地抖动着,喃喃自语般地重复着一句话:“我后悔了,我真的好后悔……”
许嘉曜心底不由得一酸:“后悔什么?”
傅煜像是再也忍不住了,蓦地捂住脸,泪水从指缝间不停地滑落:“她回国之后,我不该再去招惹她……不该把她拖进傅家的泥潭。是我太自以为是,我以为我能掌控局面,我以为我能护她周全……”他声音已然嘶哑得几近听不清楚,“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,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……”
走廊里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,傅煜垂着头,颓然地坐在那里。形容狼狈而脆弱,仿佛被人狠狠踩碎了骨头里最后一点自尊与体面,整个人苍白无力,任由那蚀骨的痛楚和无处安放的悔恨,一遍遍地凌迟着自己。
整整十七个小时的抢救,三次病危通知书,重症监护室里整整三天难熬的守候,最终在第四天清晨,姜殊的情况终于趋于稳定。
病房里的空气冷而静谧,仪器屏幕上的数字规律地跳动着,偶尔传出“嘀嗒”一声轻响,平静却冰冷,透着某种难言的压抑。
傅煜坐在轮椅上,静静地守在姜殊的病床边。他上半身趴伏在床沿,握着姜殊冰凉的手掌,不知不觉中陷入浅眠。
连续多日的守候,已将他折磨得形容憔悴,瘦削的脸庞失去了血色,眉眼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倦意。原本利落的短发垂散在额前,鬓角竟生出了几丝触目的霜白。
医生曾向他简单交代过姜殊的现状。姜殊之所以还能维持生命体征,得益于坠落时两人落在同一落点,傅炜的身体起到了缓冲作用,再加上大楼附近杂草丛生,因而减轻了最致命的冲击。
至于傅炜,在现场便已被工作人员用白布盖住,草草收敛,根本没有送往医院的必要。
到目前为止,姜殊仍未脱离生命危险,呼吸依旧微弱,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