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依旧垂着头,眼泪不断落下,一张脸藏在阴影中,让人看不清表情,只有那颤抖的肩膀,泄露出他所有无法伪装的脆弱。
姜殊心头猛地一酸,蹲下身,与他的视线平齐,轻轻地唤了一声:“傅煜,你怎么了?”
傅煜抿着唇,喉咙像生锈一样,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一句话挤出来,声音嘶哑得发涩:“我……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……一辈子就这样了。”
说完之后,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似的,背脊无声地塌陷下去。那张一直维持着平静的脸,此刻露出一点溃败的脆弱,眼角微微泛红,下颌因过度紧张而绷得死硬,连薄唇都发了颤。
姜殊看了他很久,神情没有半点慌张。她的眼睛一向澄净得可怕,明亮得让人觉得无处可逃。那一刻,她只是低头看向别处,像是在认真掂量什么,又像是在和自己对话。
傅煜心里顿时发慌,那一瞬间的沉默像利剑一样悬在头顶,让他紧张的快要窒息。
可很快,姜殊重新抬起目光,定定看向他,眼底闪着细碎却温柔的光:“是因为这个?没关系,那就这样吧,我可以接受。”
傅煜的鼻子猛地一酸,泪水再次涌了出来:“你不知道……我现在看着还好,勉强能照顾自己,可是以后……等我老了,身体会更糟糕,到时候真的会很麻烦,你会烦我的……”
姜殊抬手,指尖轻轻擦掉他下颌处那滴悬着的泪,动作不急不缓,像是随手拂掉一粒灰尘:“我不会。”
傅煜睫毛颤了颤,泪眼朦胧地盯着她:“你现在不会,可是……说不准以后……”
姜殊截断他的话,语气干脆利落:“想那么长远干什么?世事无常,谁能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?别看你现在弱不禁风,说不定哪天我先你一步走了,根本活不到你老的那天。”
傅煜脸色骤变,急得脱口而出:“你……你别胡说!快说呸呸呸,快点。”
姜殊嘴角勾了勾,脸上浮出一点淡淡的笑意,像是被他那句“呸呸呸”逗笑,又像是在揶揄:“你怎么连这个都信。”
傅煜皱紧了眉,身体仍然僵着,脸上泪痕未干:“你别总乱说话,不能什么话往外讲的。”
姜殊看着他,突然生出一丝温软的怜惜,她抬手揉了揉他被风吹乱的头发,随后倾身过去抱住他。
傅煜瞬间像是被抽走了力气,缓缓把身体靠过来,脑袋抵在她肩上,声音带着细微的呜咽:“我真的怕……怕拖累你,怕哪天你会后悔,万一你要到时候我赔你青春,我……我真的赔不起……”
姜殊轻轻拍着他的背,声音低下去:“傅煜,我们先过好当下,好不好?以后的事以后再说。”
傅煜闷闷地再度开口,语气多了几分稚气:“那你保证,永远不会嫌弃我,会永远和我在一起,你保证。”
姜殊轻轻一点头,言语间透出笑意:“我保证。那你答应我求婚了?”
远处海浪一波波拍打着岸边,节奏沉缓却有力,与他此刻的呼吸起伏相应。胸腔里似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汹涌翻腾,灼热的情绪裹挟着他的心跳,一下一下,撞击着胸口,怦然作响。
很快,几天后的清晨,他们正式去民政局领了证。
姜殊把两本刚印好钢印、还带着油墨香的小红本本一股脑地塞进傅煜手里,接着便推着他的轮椅往大楼出口处走去。
傅煜在人群中低着头,双手捧着那两本证书,小心翼翼地翻开又合上,拇指摩挲着证书封皮的边缘,嘴角带着止不住的笑意。
看着看着,他时不时地回头偷偷瞟一眼姜殊,眉眼弯弯地冲她傻笑一下,又迅速低下头,继续盯着那两本结婚证瞧个不停。
姜殊被他这一副又害羞又憨傻的样子逗乐了,忍不住俯下身,凑到他耳边轻声打趣:“都看了多少遍了?还没看够?”
傅煜头也不抬,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嗓音低低柔柔的,带着一丝没来由的羞涩和执拗:“看不够。”
说完,他若有所思地深深吸了一口气,又神情恍惚地抬起头来:“我们这就算正式结婚了?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。”
姜殊听了,轻笑着俯下身子,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,鼻尖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颈窝,暧昧地低语:“怎么,高兴傻了?”
姜殊吐息间暖暖的气息扫过耳畔,傅煜顿时耳根泛红,连带着脖子都红透了一片。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,声音羞涩又无措:“别闹……这外头人来人往的,咱们先回家。”
姜殊唇角微微一挑,轻笑出声,故意逗他:“回家?回家干嘛?”
傅煜听懂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,呼吸都乱了一拍,脸色更是涨得通红,像被戳破了心事的少年般窘迫不堪。
他抿了抿唇,终于豁出去似的,压低声音,羞赧地说道:“回家随你……今天随你折腾几次都行,好不好?”
他的尾音泛出轻微的颤抖,却甜得要命。姜殊轻笑着伸出手,揉了揉他的头发,然后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去。
第25章烙印只有恨着你,我才能勉强活下去。……
记忆这东西,往往最怕人认真去碰。一旦触及,它便不由分说地泛滥开来,将人整个地裹住。
傅煜将思绪拖回到现在,短促地吸了一口气,视线落在夜色里,深邃、沉默,又带着一丝没来得及藏好的温柔。
他偏过头,仰望着姜殊,目光穿透了这些年的沉淀与伪装,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。
姜殊察觉到了他的注视,也侧头望过来,眼神安静坦然,不带一丝闪躲,干净得让人心底发虚。
海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掠过他们之间,掀动姜殊鬓角细碎的发丝。她淡淡地笑了一下:“傅煜,我承认,这些年我确实一直在逃避。我不仅是个骗子,还是个没勇气承担后果的胆小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