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这些秘方在配药时,医者多是关起门来配最后一味药,若非血缘至亲,想知道方子?那是做梦!
郎善彦的父亲郎世才随曲老爷子学习医术,治疗风湿的秘方则被郎善彦的母亲当做嫁妆,送到了郎世才手上。
其他三个方子却都被曲老爷子捂得死死的,直到郎善彦长大,才从外祖那里拿了传承。
这也是郎世才定力不够,岳父还没死,已迫不及待娶了妾室王氏进门,让曲老爷子对女婿没了信任,待曲老爷子去世,曲夫人被逼死,郎善彦也与父闹翻。
郎善彦打定主意,要用一身精妙医术,和外祖传下的另外三张秘方,重新振兴济和堂,张掌柜和郑掌柜就是曲老爷子留下的旧人。
侯简听丈夫提过这些过往,对两位老掌柜便尊敬有加,张、郑两位掌柜看到寅哥儿见了生人也不畏惧,安静靠在母亲怀里,一双大眼清澈灵动,也不住地夸赞。
张掌柜笑道:“寅哥儿沉稳乖巧,日后必有广大前程,我和老郑祝寅哥儿身强体健,聪明伶俐,无病无忧。”
话落,郑掌柜送上四根红绳,绳上挂了金铃铛,正好能给侯烛双手双脚都套上。
侯烛天生肤白,吃饭努力,如今是个白白胖胖的娃娃,红绳金铃一戴,喜庆可爱得和神仙童子一般。
侯简只看着儿子,心里就爱得和什么似的,她想起一事,偷偷推郎善彦:“儿子的大名呢?可取好了么?”
郎善彦捂嘴一笑,手掌一摊,上面躺着几个纸团:“喏,叫你也抓一回周,儿子叫什么,都由你定了。”
侯简嘟哝着“我都过完周岁二十多年了。”伸手一抓,打开,纸上赫然是一个“烛”字。
她不解:“烛?怎么想到用这个字做名字的?”
郎善彦俯身,在她耳边轻声说:“都是陈子昂的《鸳鸯篇》里找的字,你自己看。”他把剩余的纸团都塞侯简手里。
鸳鸯自古便是爱情鸟,陈子昂的《鸳鸯篇》中,有景、有鸳鸯,还有爱,是有名的情诗。
侯简耳根一热,压下心中羞意,待招待完送走了客人,回了屋子,将纸团都打开。
一共九个纸团,凑了两个句子,一个是含着“烛”这个字的“岁岁来烛随”。
还有五个纸团,凑成了“勖此故交心”。
侯简忍不住轻轻啐了一口:“这人,怎么给儿子取名也这么不正经。”
侯烛躺在旁边玩手指,心想,自己这辈子就叫“郎烛”了?也行。
郎烛的周岁过后,侯简的梅花桩也打好了。侯烛花了几天时间接受现实,顺带将自己心里对家庭的经济评估往上提了提。
在清朝,家里的炕总是烧得暖暖的,日日都有热水热食,说明有钱买柴火煤炭,碗里总能看见白米荤菜,足以证明家庭财务宽裕。
只是侯简生孩子时难产,流了不少血,身体亏空巨大,郎善彦下了狠心,宁肯自己啃窝头,妻子碗里的阿胶、红枣、桂圆也没断过,鱼汤、鸡汤、排骨汤轮着炖。
不知郎善彦怎么配的方子,侯简吃着补品睡着热炕,居然没半分上火迹象,辅以针灸和推拿,侯简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,因血气不足导致的掉发被改善,眼白里的血丝减少,连皮肤都变得更加水润细腻。
但恩格尔系数太高,家里就没余钱去请奶娘了,在带娃这事上,小两口还得亲身上阵。
侯烛努力做个好宝宝,除了吃喝拉撒时哼唧几下,其他时间都不闹腾,尽量少给父母添麻烦,就算如此,他每天也要吃六到八次奶,并定时出产需要清洗的尿布。
不好好吃饭是不可能的,清末医疗条件有限,要是侯烛不把体格养好,随随便便让一场风寒送走了,小两口更要伤心。
郎善彦不让侯简做事,他自己会做饭、洗碗,小孩的尿布衣物也是他亲自洗。
大人的衣物洗晾、院子的洒扫则包给胡同里一个姓吴的媳妇,她家虽然也是旗人,但公公丈夫都玩物丧志,一个走鸟一个斗鸡,公公为了养只合心意的蓝颏,能把小半年的俸禄交出去,斗鸡就更不用说了,说白了就是赌博,为了维持家用,媳妇只能常揽些洗衣打扫的活计做。
这个被侯简叫做“栀子姐”的女人,是侯烛来到清朝后看到的第三个人,她三十不到,做事特别麻利,冬日天冷,洗好的衣物晾到院子里会冻得硬邦邦的,放地上能立起来,栀子姐就蹲灶火旁抱着衣物细细的烤,烤干后的衣物穿身上软软和和的,还帮侯简缝了两套小棉衣。
因着照顾细致,侯简恢复得好,等出了月子,她也开始下地干活,每日里把孩子哄睡,用枕头被子把宝宝围着,省得他滚到榻下,才去院子里做家务。
侯烛前世命短,有大半时光都在辛劳险境中苦熬,如今变成个小婴儿,只需吃吃睡睡,一开始是不适应,现在内心却只余安宁闲适。
半睡半醒时,侯烛听到有人在唱歌。
“maryhadalittlelamb……”
身体一摇一晃间,侯烛睁眼,模糊不清的视野中,有女人摇着摇篮,侯烛以为自己在做梦,半晌,才想起这首歌是《玛丽有只小羊羔》。
据说在1877年,爱迪生制作出出留声机时,就朗读了这首儿歌的歌词,当然了,世界上第一台留声机诞生于1857年的法国,但注册这项专利的人是爱迪生。
侯烛突然想起来,如果此时他身处老佛爷治下,那么1931才去世的爱迪生也活着。
他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。
这梦很长,光怪陆离,充斥着不同的外语和歌谣。
侯烛听到有男人用英语轻快地唱“伦敦大桥倒下来”,还有人用日语甚至是西班牙语唱歌,鼻间甚至还有樱花的香气盘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