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昭昭脚步一顿。
她其实早就有预感她当初走失被拐外的事情另有隐情,但她当初沉浸在他们一家子给她编制的“温馨美梦”里,从未体会过被人爱的她,误将那些拙劣的虚情假意当做了真心。
于是她在人性之上狠狠跌了个大跟头,被他们当做吸血包一般压榨多年还不算,最终甚至为此付出了性命的代价。
谢昭昭垂眸,似是自嘲地笑了笑,而后对着背后暗卫道:“等会把她舌头割下来扔进茅房里。”
暗卫应了声是,待她走出房门,屋子里已是传来马素雪撕心裂肺的嚎叫声。
谢昭昭望着被云遮住的明月,轻吐出一口气。
那背负了大半年的执念和恨意,似乎早已经成了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重量,如今骤然如轻烟般消散于无形,她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畅快惬意。
她依旧恨他们,这恨意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死而消逝。
他们带给她的伤害亦如同一道道深入骨髓的刻痕,即便星辰变换,即便岁月流转,也无法将其磨平。
可到底还是轻松了些,谢昭昭终于不用为了得到线索而与旁人虚与委蛇,曲意逢迎。
往后余生,她再无需任何人的好感度了。
还差一个赵晛,只差赵晛一命,她此生便了无遗憾。
只可惜赵晛不似刘耀祖这般好杀,毕竟赵晛是赵瞿唯一的子嗣,赵瞿再纵容她也绝不可能放任她对赵晛动手。
谢昭昭没在黄家继续停留,她解决完他们便随着暗卫回了宫。
她回去后沐浴更衣,在浴桶中将自己从里到外洗涮了一遍,直至身上不染一丝血迹,她这才换上柔软轻薄的寝衣,裹着丝绸制成的衾被,舒舒服服地阖上了眼。
她昨夜被赵瞿按在树上盯着法照一宿没睡,白日又胡思乱想辗转难眠,如今一沾被褥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似的。
至少今夜,谢昭昭什么都不愿想,她只想好好睡一觉。
她熄了往常一燃就要燃一夜的蜡烛,身体沉沉陷在被褥里。
不多时大吉殿内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,而此时隔壁的立政殿却灯火通明。
暗卫将今夜谢昭昭所作所为禀告给赵瞿,赵瞿没什么反应,倒是任羡之忍不住皱了皱眉。
他看着赵瞿颈上里三层外三层透着血色的纱布:“陛下是否对她太纵容了些?”
任羡之从少时便跟着赵瞿,他知道赵瞿那残暴的模样虽然是装出来的,但时间久了,便是假的其中也会掺杂几分真实。
原先任羡之总觉得赵瞿太过狠绝,杀起人来也是毫无顾忌,谁要是得罪了他,轻则死无葬身之地,重则株连族人满门。
而如今谢昭昭将剑抵在他脖子上要杀他,事后他却一点责罚都没有,甚至默认她将他派去保护她的暗卫拿来随意利用。
任羡之有些搞不明白赵瞿的心思,他凝着赵瞿苍白的面色,但等了许久都未等来一句回应。
他从来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,此刻却禁不住追问了一句:“她将您伤成这般模样,陛下便一点都不生气?”
赵瞿仍是不语。
若说生气,赵瞿怎么可能不生气呢。
在他察觉到谢昭昭是真的想要杀了他时;在他以法照性命威胁而她却扬着脖子冷冰冰看着他说“你杀就是,最好现在将我一起杀了,不然我早晚杀了你”时;在她去而又返回来捡走那柄险些杀了他的短剑时。
那几个令人窒息的时刻,赵瞿便是如今回想起来也要气得浑身发抖。
可等到谢昭昭离开后,赵瞿独自一人孤坐在血泊中,他听着自己扑通扑通剧烈跃动的心跳声,却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冷静下来。
谢昭昭真的是为了法照而对他动手吗?
她如果想杀他,先前在建善寺时又怎么会去挡橙淮射来的暗器?
那时候要不是他反应速度足够快,她只怕已经被暗器上的剧毒毒死了。
再说那短剑,谢昭昭几乎日日随身携带着,倘若她是因为法照才对他动手,那她大可以在承庆殿的榕树上便一剑向他扎过来。
她何必要多此一举,非要蹲守在立政殿内对他下手?
既然不是她的问题,那就是他的问题。
谢昭昭极少去主动招惹别人,她每每动手杀人必定有她杀人的理由,这次定也是如此,她总不能平白无故就要割断他的脖子。
只是赵瞿想不通自己今日到底做了什么,竟将谢昭昭惹恼成这般模样。
彼时正当赵瞿冥思苦想时,重喜带着任羡之便踏进了立政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