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动作很轻,便如同方才给他更衣时候的动作那般,生怕不一小心扯拽到他的头发弄疼了他。
赵瞿又绷紧了身体。
记忆中上次有人给他束发,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。
那时候他的母妃还不是这般疯癫失智的模样。
后来赵瞿经历过众多,便不再愿意相信任何人。
他不喜欢别人触碰他,是以他极少绾发,平日里大多披散着头发,只偶尔心情好时会自己随手束一束头发。
但不知为何,赵瞿对于谢昭昭这些僭越的举动,竟丝毫不觉得抵触。
从第一次她主动在立政殿榻上搂抱住他的那日起,他便察觉到了这一点。
而后的日子她越来越没有规矩,肆意地打破那些曾经被赵瞿视为禁忌的原则。
他的底线便也在谢昭昭面前一降再降。
赵瞿正恍神时,那夹着饭菜的筷子便又递到了嘴边。
谢昭昭嗓声轻柔,用着诱哄孩童般的语气对他道:“陛下,再吃两口便没有了。”
赵瞿觉得有些别扭,却并未拒绝她的好意,抿唇再吃了几口。
等用过斋饭,没等多长时间,谢昭昭又端来了药碗。
他一开始没有察觉到递到嘴边的是汤药,猝不及防抿进了一小口,霎时间便皱起了眉:“这是什么?”
苦涩黏稠的液体在舌尖上洇开,隐约还掺杂着细微的药渣碎末,那浓烈尖锐的味道迅速在口腔内蔓延开,只一口便
险些让他将刚刚吃下的斋饭呕出来。
谢昭昭将药碗向前凑了凑,笑着哄道:“这是拔毒散,可以散热驱蛇毒。虽然味道闻着不太好,但这种药方子最管用了,越是趁早服用越是能见奇效,说不准连着喝上几日,陛下眼睛便能恢复了光亮。”
赵瞿将身体往后撤去,别着头:“朕不喝。”
他语气十分坚决,让她悬在嘴角的笑意僵住。
谢昭昭莫名想到了在立政殿赵瞿被吕昭仪下药昏迷的那一次,她原以为他醒着的时候便会更配合用药治疗,哪想到他还不如昏睡不醒时更容易将汤药喂下去。
她强忍着想要卸掉赵瞿颞下颌关节的冲动:“陛下,你若是不喝,病怎么会好?”
赵瞿只是固执地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:“朕不喝!”
谢昭昭攥着药碗的手指捏得嘎吱嘎吱作响,她盯着赵瞿的脸:“陛下乃一国之君,天地无惧,却单单只怕喝一碗汤药吗?”
她从小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,虽然她也不喜欢喝药,甚至有一阵子光是闻到熬药时飘来的苦味便忍不住作呕吐酸水,但为了活着,她从来不敢浪费一滴药汤。
如今赵瞿被蛇蟒毒伤了眼睛,他竟是丝毫都不担忧往后他的视力能不能恢复如初,只耍着小性子死活不愿服下拔毒散。
若是他耽搁了最佳的治疗时间,以后就成了眼瞎的盲人,便是他回到了皇宫又能如何?
越国能容得下一个双目失明的国君吗?
等到了那时,赵瞿只能将皇位禅让给赵晛。
谢昭昭越想越是气得咬牙切齿,只恨不得一拳头砸在赵瞿脸上。
她强压下怒火:“陛下要如何才愿意喝下去?”
赵瞿自是听出了她态度的变化,便仿佛下一刻便会摔了药碗转身离去似的,他默了默,语气总算松动了些:“药太苦了,有没有蜜饯?”
谢昭昭:“……”
他当这里是皇宫吗?竟还点上菜了?
她去哪里给他找蜜饯?
她沉默了一阵,到底是没有再逼他,只道了一句:“你等着,我去外边找一找。”
说罢,谢昭昭又出了酒窖,爬上了后庙寮房中。
此时天色已是隐隐泛明,约莫是丑时到寅时之间,了青不知道喝了多少酒,倒在草席上睡得极沉。
她进房看了他一眼,关上门自行去了前院。
寺院里最不缺果脯这种东西,谢昭昭便趁着夜色潜到了佛殿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