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妙一愣,鬼怪也有这么好听的声音么?她安静下来,按着胸膛喘了好几口气,忍耐住体内的不适感,徐徐站起身,又提起落在草丛里的灯笼,往前一照。
那是一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紫衣女郎,螓首鸦鬓,苍白的脸色遮不住她五官的妍丽,一双黛眉斜斜欲飞,背倚树干,半坐半躺在草丛地上,正对着谢妙似笑非笑:“还觉得我是鬼吗?”
谢妙神色狐疑,盯着她的脸,盯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,仔仔细细地瞧了好一会儿,犹有些战战兢兢地道:“你……你真的不是鬼吗?”
那紫衣女郎闻言也一怔,再次笑了,这回却是被气笑:“你到底觉得我哪里像鬼?”
谢妙道:“可是……可是你的脸色好白……”
苍白得不像是正常人的脸色。
那紫衣女郎冷笑道:“你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。”
“因为我——”谢妙正要回答自己有病在身,脸色一向如此,脑海里灵光一闪,恍然大悟道,“你也生病了?你是来找九如法师求医的么?”
既确定了对方不是鬼怪,谢妙自然不再恐惧,提着灯又往前行了几步,走到那女郎身边,这才发现她深紫色的衣裳上染了几道乌红血渍,顿时明白她恐怕不是生病,而是受伤:“对不起,我刚才把你撞得疼了吗?你……你的伤有没有加重?要我扶你去见九如法师吗?”
看这孩子脸上的忧虑自责之色,似乎很怕自己得不到医治而一命呜呼。那女郎万万没料到一个陌生女童会如此关心自己,端详谢妙须臾,遽然咳嗽两声,继而唇角扯起一个微笑:“你自己已经迷了路,要怎么带我见她?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迷了路?”
“你若没迷路,刚才跑什么呢?”
“我刚才……你别着急,我在这里住了很久,让我再试试,或许再过一会儿我就能找得到路了。”谢妙一边安慰于她,一边仰头向四处望去。
那女郎道:“我知道这儿的路怎么走。”
谢妙闻言大喜,目光望向她。
那女郎道:“你帮我一个忙,我告诉你长生谷的路径。”
谢妙了然道:“你是伤得很重,不能起身了吗?你放心,我一定尽快带九如法师来找你。”
那女郎道:“只要有药,这伤我自己能治;若到了我不能治的地步,她也没这个本事。”
恰巧长生谷内遍植各类草药,那紫衣女郎勉强抬手指了指左前方一条小径,需要走上几步,又朝哪个方向拐弯,她都对谢妙说得极为清楚明白。
“然后,你把那儿的墨旱莲和——”说到这儿突然一顿,那女郎改了主意,“你把那儿所有的草药都采来吧。”
“所有?”服药可不是多多益善,若是有什么草药全都乱七八糟吃下去,反而会令伤势病情加重,谢妙懂得这个道理,微一沉吟道,“我认得墨旱莲是什么样子。”
那女郎眉梢挑起,好奇心也生起,又说出其他几味草药的名字:“这些药你也都认得?”
谢妙敛容凝眉,起初脸上还有几缕忧色,直到听对方把话说完,她登时扬唇而笑,格外欢喜的模样:“我都认得,你放心,我这就去采药。”
谢妙虽是久病之人,对医药却也略通皮毛。这还得追溯于三年前,她病得最厉害的那段时日,凌澄见无数名医都不能根治她的病痛,心中恼火,索性买上一大堆医书,欲要自己成为绝世神医,彻底治好舍迦的顽疾。
岂料那些医书上的字她大都认得,合在一起竟让她的脑子晕晕乎乎,没有一句话能看明白。她挣扎数日,最终晓得自己没有学医天赋,无奈放弃这条路。倒是谢妙在她身旁,反而捡起这些医书,虽看得似懂非懂,却颇感兴趣;其中还有两本图谱画着各类常见药材,一旁标注着名字,她也都渐渐将它们记在了心里。
那女郎不知这个缘故,见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认得如此多草药,狐疑道:“你方才说你在这儿住了很久……你是杜衡新收的徒弟?”
“杜衡?”谢妙茫然地摇摇头,正欲问杜衡是谁,倏然又见对面女郎猛地咳嗽起来,心道不可再浪费时间,当即转身,才走没几步,夜风拂过她的身体,她打了个哆嗦,四肢百骸都觉发寒,胸口又难受起来,勉力抬起脚步,一声微微叹息在这时随风飘来。
“你不能去,她的伤一好,会立刻杀了你的。”
这声音宛如泉水清润,尽管也颇为悦耳,但与那紫衣女郎的声音明显截然不同,且似是从她身侧另一个方向传来。谢妙愕然失色,霍地向这声音来源之处望去,同时提着灯笼的右手抬高,果然望见前方草丛里一个人影。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此时此刻谢妙心中除了惊惧,更生出许多疑惑,这深更半夜,素来冷清寂静的长生谷怎会突然莫名其妙冒出这一个又一个人?
“我是人,不是鬼,你不用害怕。”那草丛中之人说起话来虽有气无力,但仍以微笑安抚谢妙,随后正色道,“可刚才和你对话的那人,虽非鬼怪,却是江湖上有名的魔头,毒王秦艽。她为人心狠手辣,作恶多端,今天白日又在残杀一名无辜百姓之时,恰巧被我撞见,我追她到了此处,两败俱伤。所以你不能为她采药治伤,不然待她获救,她会杀害更多的无辜,甚至杀害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