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她家里是常常生气的环境。人造子宫的技术通用了,也还是有些社会问题。
很多人会讨论,当孩子不从母体中孕育而生,母亲对于孩子的爱,会有所削减吗?
有一些人认为不会,对后代的爱是刻在基因里的,阮黎接触到这道问题,她的答案要归属另一派。
爱是要培养的,就算是自己的孩子,像领养宠物一样被抱回来,对于家长来说,也是陌生人。有时候还不如宠物,起码宠物是自己挑选的,孩子长成什么样却是随机的。
阮黎的家中常常生气,撕心裂肺地吵架,可两个人仍会在一张桌上吃饭。
她是被领回家的第三者,家中的外人,攻击彼此的工具。
有一段时间,阮黎甚至觉得,这样充满火药味的生活才是正常,毕竟她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。
而她面对升级的争吵,摔东西,厮打,事情变得失控,阮黎唯一能做的,就是躲起来,远远走开,让自己消失,等到一切平静了再出来。
她没有别的应对办法,只学会了这一个。
阮黎去看过心理医生,学着进行自我分析。
说实话,到现在她都不清楚,自己喜欢上徐梦舟,究竟是被她的自信所吸引,还是爱生气的大嗓门让她找回了熟悉的氛围。
又或者两个都有。
是徐梦霜来找她的。
气质像模板母亲一样的年长者,似乎总会有操不完的心,带不完的小孩。
“你这样怎么行呢。”她叹息着,双眼里蕴藏了那么多的无奈,那么多的宽慰。
仿佛只要用这双眼看一看,所有的烦心困苦都变成了坏掉的汤水,一股脑变作眼泪从身体里泼出去了。
阮黎本来只是缩在房间,瞧着平平静静的,被她一说,就跟被施了法一般,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。
连她自己也是惊了一惊,错愕地抬手去抹,盯着指尖的水渍反复瞧。
她向来不掉泪。
徐梦霜瞧她这样,便抽了一张纸巾,拿着给她擦眼泪。
可这眼泪越擦越多,还停不下来了。
“我是把谁家水闸打开了?”
她逗一句,把纸巾盒子放进阮黎怀里,又去倒杯温水。
阮黎捧着盒子,她不擦,眼泪就自己落下去,洇出一个个水涸子。
徐梦霜端水回来,她喝了,泪水才慢慢止住。
可阮黎仍旧觉得莫名其妙,她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掉眼泪,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。
身体和脑袋仿佛分家过了,各有各的想法。
“你们谈恋爱,真像小学生似的。”徐梦霜已经够忙,还要专门抽出空来当心灵导师。
“舟舟自己生闷气,你怎么不找她?”
“我在等她消气。”阮黎说。
“消不了的。”徐梦霜摇头,“现在把话说清楚还有机会,要是不说,就彻底气一辈子了。”
“你喜欢她,为什么不说?”她又问。
阮黎吃吃地张大眼睛,“这要说吗?这能说吗?”
仿佛遇见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事。
“她要听好话的,实话和好话。”只是徐梦霜又想到眼前人的性格,叫她说假话倒是很容易,真话却是难上加难。
分明不是什么大矛盾,说开就可以。偏偏最简单的解决办法,反而成了最有难度的。
一个养得太傲气,不肯低一下头,好好去说自己到底要什么,就等着人猜中哄着。
一个又太小心,有心想哄,却总是用错地方,事倍功半,反而火上浇油。
“我给你一个办法。”
没办法当着人的面开口说真心话,那就换一种方式,总能说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