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8章
御书房内,光线被厚重的明黄帷幔滤去大半,显得有些幽深。
陆禀已换下繁复沉重的朝服,只着一身家常的赭黄常服,坐在巨大的紫檀御案之后。
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旁,随意地放着一柄通体无瑕的白玉如意,温润的光泽在幽暗中格外醒目。
贺宁趋步上前,一丝不苟地行下大礼:“臣贺宁,叩见陛下。”
“平身,赐座。”
陆禀的声音比在朝堂上随意了些,目光却依旧带着审视,落在他身上,“贺卿今日在朝堂之上,可是让朕看了一出好戏啊。”
他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,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那柄冰凉的玉如意。
贺宁依言在太监搬来的紫檀绣墩上坐了半边,姿态恭谨:“臣惶恐,臣只是尽忠职守,不敢有丝毫欺瞒陛下之心。”
“尽忠职守?”陆禀轻笑一声,那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,显得有些突兀。
“你这份‘忠’,可是直接烧到了秦休的眼皮子底下,王焕之,那是他钱袋子上最要紧的一颗扣子,你这一刀,够快,也够狠。”
他话锋一转,带着不容错辨的敲打,“不过,贺卿啊,朕让你回来,是让你来做朕手中的利刃,去削一削某些人过长的枝蔓,可不是让你这把刀,一上来就奔着同归于尽去的,
秦休是什么人?执掌刑狱,手握重兵,那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‘玉面修罗’,你初来乍到,根基未稳,就这般锋芒毕露,就不怕…刀折了?”
贺宁迎上皇帝的目光,眼神坦荡,带着恰到好处的锐气,与一丝青年人的耿直:
“陛下明鉴,臣久在北疆,深知军情如火,容不得半分拖延推诿,按察司之职,贵在雷厉风行,
王焕之贪墨漕粮河工款,证据确凿,此等蠹虫,一日不除,则国库一日受损,黎民一日遭殃,
臣若因畏惧权贵而瞻前顾后,迟滞不报,岂非辜负陛下信重?至于秦大人。。。。。。”
他略作停顿,语气沉稳,“臣行事光明正大,所奏皆有实据,若因秉公执法而得罪于人,此乃臣之本分,亦是陛下设立按察司之深意,臣不惧。”
“好一个‘本分’!好一个‘不惧’!”
陆禀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,眼底却是一片冰冷。
他放下玉如意,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如实质般压在贺宁身上。
“年轻人有锐气,是好事,但在这京城里,光有锐气,不懂审时度势,只会死得更快。”
“朕需要一把能杀敌的刀,不是一把还未见血,就先把自己崩断的刀。”
他的声音陡然转沉,带着帝王的威压。
“贺宁,你要记住,朕能把你从北疆召回,赐你高位,予你权柄,让你得偿所愿娶那姜氏女,
同样也能让你一无所有,你的荣辱生死,只在朕一念之间,这柄刀握在谁的手里,由谁说了算,你可明白?”
最后几个字,如同冰锥,刺破空气,直抵贺宁心间。
贺宁立刻离座,再次深深拜下,额头几乎触地,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震动与警醒:
“陛下训诫,如雷贯耳,臣愚钝,只知一腔热血报效君父,思虑不周,险酿大错,陛下提点之恩,臣铭感五内,
臣这把刀,是陛下所赐,自当为陛下所用,为陛下所握,绝不敢有半分僭越私心,日后行事,定当谨遵圣意,谋定后动,绝不再鲁莽行事。”
看着贺宁伏低的身姿,和幡然醒悟般的话语,陆禀眼中的冷厉稍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