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笑着摇摇头,很平静地说完了自己真正要说的那句话。
“——你还太年轻,不知道注视的意义。”
或者说,代价。
七月三日,七月四日……
“米悦,你仔细看这个镜头,看出来你和老纪的区别了吗?”
监视器前的米悦看得分外认真:“嗯,泓哥的眼神戏很好,情绪特别饱满,跟他比起来,我的情绪就显得非常单薄。”
“不对,他戏好只是一方面,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,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你的身上。”
梅戎青神情肃然地给演员讲着戏。
“不要只顾着表现所谓的眼神戏,觉得把某种情绪虚构出来就可以,你要清楚,光是你在看着他这件事本身,就已经能传递出很多东西了。”
“注视是一种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,最寻常普通的动作,但事实上,它也是一种最具力量的动作,尤其是在它被不断叠加的时候。”
“当你反复地、长久地注视着一个人,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蕴含着一种非常浓重的情绪。”
“随着时间的流逝,不管你自己是否意识到,你都一定会被这种注视改变,被它控制,也被它出卖。”
“有些时候,是不经意地泄露出隐藏的感情。”
“有些时候,会一点点激起始料未及的感情。”
“还有些时候,则滋生出越来越强烈的感情……”
七月五日,晚上八点零七分。
朦胧细雨打湿了车窗,雨刮器匀速规律地扫过挡风玻璃,流光溢彩的夜色在雨滴中折射出昏然光晕。
云县在下雨。
黑色豪车在这座郊区县城里最大的酒店前停下,车门打开,被挺括西裤包裹着的长腿迈出,鞋底毫不犹豫地踏过一片淋漓的地面。
稍显急迫的脚步声一路经过酒店大堂、电梯……最终抵达今夜格外安静的二十三层。
这一层的绝大多数住客,此刻都不在房间里,他们属于同一个剧组,正在参加有人临时组织的聚餐。
但其中一间房的住客,一定不会去参加这场雨夜的聚餐。
而在这个雨夜不请自来的访客,从一千多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出发,搭乘最近的航班赶来,一路风尘仆仆,最终停在了这间房的门口。
在抬手敲门的那一刻,男人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。
他想起那张脸庞上流露过的歉然与悲伤,愉悦与灿烂,安静与彷徨……
一帧帧被相片定格的静止画面,格外清晰地在他眼前闪烁。
他没能亲眼见证,他错过了很多事,他想知道那些照片里每一种情绪的原因和来历。
可他同样知道,对方不会再回答他这些问题。
异常安静的酒店长廊里,回荡着不肯停息的敲门声。
昏黄的灯光拉长了执着地等在门外的高大身影。
当男人在漫长等待中,听见房间里传出那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时,所有琐碎冗杂的思绪,瞬间被一抹更鲜明的念头所覆盖。
傅呈钧想,外面下雨了。
他向来厌恶井然秩序被打破、原定计划被更改的那些时刻,比如当天空中突然降下一场毫无预警的、绊住他脚步的雨。
可今晚的他只觉得庆幸。
——时隔十二天,这座干燥晴朗、令人本能地想要逃离的冰冷城市,终于又下起了温暖潮湿的雨。
如今,唯有在这一刻……
兰又嘉才不会彻底拒绝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