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衡朝着曲芜的马车走去,羊毛铺成的车帘闭合,纹丝不动。
他还记得她走时的惜字如金,也是简简单单一句,“下来。”
毛毡车帘中伸出一只玉手,而后露出半张玉琢容颜。
车帘又合上,元衡停在那里,只字未言地等。
风掠过,直到止时,岑璠才下车,身上多裹了件银灰绣宝相花纹厚袄。
她低头稳稳行礼,“妾身恭贺殿下凯旋。”
他的脸色似有些苍白,眼一扫刚才那辆马车,臂便挽住她的腰,像是被风裹挟,卷着她往前走。
岑璠几乎是被塞上一辆马车的。
他身上有昼夜兼程的泥土和汗味,隐隐约约还有不熟悉的草香,总之不太好闻。
元衡随即一起钻进马车,坐到她身旁,像是一尊佛一样。
岑璠看得出他有闷气,“杨大哥救了妾身,也救了尔朱姑娘,殿下大可不必介怀。”
“杨大哥?”他皱眉。
岑璠点头,“是。”
她目光紧紧锁住他,似在他眼中探寻什么,不同于平日的淡漠,眸中的光像是摇坠的烛火。
朱唇松开,却到底未发出一点声音。
“想问什么?”元衡问道。
眸中的光被遮掩起来,岑璠道:“没什么…”
元衡眼移开,蛮横勒令3“你不许这么叫他。”
胸中被这一句不讲理的话燎起火,岑璠张开嘴,很久才忍住不讽刺一番。
她冷静下来,又变成了那笼中厌食的鸟雀,“妾身知道了。”
“王妃该问问,本王在北镇这几日,受了什么伤才对。”
岑璠没有顺从,可那眸底并不平静,还是带着探寻,又似悲悯世人的佛,连远山似的眉都要凝成一团。
“殿下到底为何总是要问这些呢…”
元衡知她并非不懂,心中郁结难舒,只得胸口,只得自鼻腔中呼出一口气。
“出去拿药。”他道。
他带来的马车比刚才曲芜那辆更不透风,用厚实的兽皮遮住。
岑璠走出马车,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意,半截脖颈露在外面,风便趁虚而入往里灌。
她向军医领了这几日晋王常用的药来,迅速钻进了马车。
元衡自然而然脱下衣,大剌剌地,倒不像是身上有伤。
可他的胸口,确实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,拆开绷带,似是伤了有一阵,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。
岑璠早已学会给他上药,她净手,指轻点上那伤口,触及炽热的胸膛。
忽地,脑海中似闪过一些画面,不知何时,她好像也这样面对他,手指触上过他的胸膛。
那些画面她在梦中从未见过,安宁得不像话,却从缝隙中渗出酸涩。
像是沙漠行徒,匍匐在风沙中寻找水源,终于在快要渴死时找到了甘露。
药瓶中的药粉洒在了裙摆上。
元衡眼疾手快,接住了将要滚落的药瓶。
他问道:“究竟怎么了?”
岑璠回过神来,未言其他,视线落回他的伤口上,给他上好药。
再出去时,元衡已经穿好了衣裳,除了身上的药味更浓了些,和方才并无差别。
河边两人独坐,杨知聿正削好一只新笛子,递给尔朱阳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