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尔维斯面前摆着和三皇子同款的小茶杯,茶杯里的茶半满,冒着腾腾的热气,但显然这茶香过于寡淡,并不足以引起客人用茶的兴致。
“哎,霍尔维斯,为什么这么冷淡呢?”三皇子放下茶杯,摇头,叹息道,“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。”
“没有这回事。”
“好吧,我只是随口一说,毕竟你小时候可是个万人迷,粉雕玉琢的小王子,走到哪里都有人围着你,我这样不受宠的皇子是没机会抱抱你的。”
“……你又在胡说八道了,”霍尔维斯抱着手臂,冷声道,“我小时候被养在别院,你从不离开皇宫,哪里有可能见过我?”
三皇子回忆了一下,试图狡辩:“也许我记错了,是你稍大些的时候……”
霍尔维斯不给他这个机会:“等稍大一些,我就随军学习和作战了,而那时你在后勤处办公,从不外出走动,再后来,我回来又忙于学业,学校封闭式管理,我不外出,也从不曾和你见过面。”
三皇子没话说了,他笑笑,自言自语道:“哎呀,是这样吗?”
他的语气古怪:“那为什么,我总觉得我和你很熟悉呢?”
霍尔维斯没有回答,只是垂下眼,伸出手捧起面前的茶杯。
三皇子用惋惜的语气道:“晚了,凉了,你错过了最好的时候。”
“你说品茗,我为解渴,”霍尔维斯不为所动,道,“对你来说是晚了,对我来说什么时候都不算晚。”
也对,茶水也是水,水并不会因为冷热而改变本质,但是茶就大不相同。
三皇子抬眼,直勾勾盯着霍尔维斯将杯中物一饮而尽。
他嘴里念叨着真是牛嚼牡丹、暴殄天物,然后像是不忍心看似的,转过头,去看那风打竹叶、叶拂清潭的画面。
如他所说,这个场景确实有助于平复心情、扫清郁沉。
“茶也喝了,旧也没什么可叙的,”霍尔维斯问,“你什么时候让我走?”
他放下茶杯,不轻不重的一声,让三皇子回过神来。
“瞧瞧你,霍尔维斯,你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吗?不然的话,我不建议你对皇室如此大不敬。”
霍尔维斯语气平淡地反问:“我该尊敬一个罪人吗?”
“你这话说得严重了,霍尔维斯,我可没有伤害谁,你顶多说我的手法有些太简单粗暴了,但是很有用,不是吗?那些人也没有受到伤害,他们甚至还得感谢我呢!”
“感谢你什么?”
“没有这个案件,社会难道会关心这一群流窜于街头巷尾、连姓名都没有的灰老鼠吗?他们中多的是小偷、罪罚,剩下的也是有害社会治安的流浪者,多亏了我,他们获得工作,有了吃住,性命无虞,现在出了这种事,政府迫于舆论压力也开始关心他们,着手为他们录入身份信息,你知道的,身份信息这种东西有多重要!”
霍尔维斯不语。
他当然知道身份信息有多么重要。
但是说到底,这么重要的东西又为什么来得那么轻易?
群众们闹一闹,那些隐形半生的流浪者便有了身份——而他们中,有的人的祖辈终其一生,也没能被这个宏伟的帝国所接纳。
这些人,他们在这里成长、相遇、分离或者偕老,生老病死,在这个帝国的最底层的角落留下足迹,却隐去姓名,在公共墓地里,所有流浪者都要被集中处理,墓碑上刻着无名。
诚如三皇子所说,对于那些流浪者们,这的确是一件好事。
但是对三皇子就不一定了。
“你既然来到这里,说明你有很多怒气。”
“是的,我说过了,这里使我心情平静,但是如果我心情本就平静的话,我不用多此一举、大费周章地跑来这里喝茶是不是?”
三皇子说。
毕竟他要从皇宫里跑出来也不算太容易。
尤其是在出了那种事之后。
风停了。竹叶垂首,泉水静谧。
三皇子回过头,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。
“霍尔维斯,你不该多管闲事。”
“那你应该让这个闲事离我远一点,别让它招惹我的人。”
“……你的人?你是指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子?”三皇子若有所思道,“你这么在意他,是因为他是雄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