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样鲜活的小小姐因为一场高热被带离了她身边,如今的皇后再也不会喊疼,也不会撒娇。
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重复而无趣的日子。
柳刀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。若要当皇后,这自然是好的,这样陛下的心不在皇后身上,她就不会难过。
可是她希望小小姐永远是小小姐,而不是皇后、谁的妃子、谁的正妻、谁的小妾。
她想,这种情感是那些大人物口中所调笑的嫉妒么?如果是的话,那她嫉妒小姐。
缠了足的小姐连走路都要人扶,不可能不依附于谁自己独立过活,她这些想法都是在害小姐,那自然是嫉妒。
翌日清早,皇后准时准点醒来,由柳刀与叶剑给她梳妆打扮。
平日里的装扮都是叶剑一手决定,今日也是。她们坐在上位等待妃子来请安。
妃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来了,陆陆续续地请安完,贵妃方姗姗来迟。
为了表达自己迟到的歉意,贵妃给皇后送了一方砚台。
皇后目光触到砚台时,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挑,这一变化太过微小,无人发现。
贵妃继续道:“臣妾早就听闻皇后娘娘写得一手好字,臣妾在闺中时有幸得了一副墨宝,爱不释手。
“听陛下说,如今皇后娘娘已不再写字,臣妾心里多为惋惜,借此砚台,万望娘娘重拾技艺。娘娘不再着墨,是这世间的损失。”
叶剑抬眸看了一眼贵妃,又看了一眼皇后。
是了,小姐写得字是世间最好看的字。她不识字,但小姐写出来的东西就是最好的。
旁的妃子便有人讥讽笑道:“贵妃娘娘可真会说话,叫我们这些嘴笨的人自惭形秽。”
叶剑轻轻拧了拧眉,她转头,看到柳刀与自己是一样的神情。
怎么会呢?她记得这个妃子。
之前小姐未出阁的一场赏花宴,小姐的帕子被风吹跑。
当时顾及到主人家的颜面,客人都只带了两个下人。柳刀留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,她一个人去追没有追到,险些被陌生男子捡走。
就是这个姑娘像如今这样,看似柔弱却句句带刺地将人赶跑,让叶剑能捡回那方帕子。
那日,这姑娘与小姐聊了一会儿天,她说自己喜欢写一些酸诗,如若有一天能亲眼得见江南春景就好了。
怎么会变成这样呢?
为什么大家嫁了人以后,就会变成这样呢?
叶剑想到丞相府里那些针锋相对的姨娘。
她过去真的很讨厌那些人,因为她们整日里不是在想怎么害别人的孩子,就是如何能让自己怀上一个。
可如今她忍不住去想,她们在未出阁时是不是也是那样色彩鲜明地爱写诗,或是钻研刺绣,或是饱读诗书。
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个个面目恶毒。
怎么会变成这样呢?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呢?
她想不通。
贵妃丝毫不动气,仿佛没有听出那妃子口中暗藏的机锋,只温柔答道:
“怎么会呢,我听闻妹妹作得一手好诗,否则怎能在千千秀女里被选中进了宫。”
那妃子一愣,似是想起了什么,视线狼狈地移开,深深吸吐了一口气。
皇后沉默不语,一手抱着乌圆儿,一手摩挲着砚台。
乌圆儿琥珀色的眼珠子看着皇后的下巴,忽地跳到皇后面前的桌子上,引得下首众妃子小小惊呼。
乌圆儿绕着那砚台走了两圈,长长的尾巴扫过砚台,小爪子按住砚台,人模人样地将砚台往皇后身前推了推。
它那双漂亮的眼睛专注地与皇后对视,就好像有一个人困在了它的身体里那般灵动。
皇后缓慢地眨眼,她看了很久,最终还是将乌圆儿从桌上抱回自己的怀里,慢吞吞地说:“多谢你的砚台。”
皇后不爱说话,大家都习惯了。还能说这么一长串感谢,说明她确实心里很喜欢这砚台。
贵妃抿唇一笑,在宫人的搀扶下微微一拜,便首先告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