橘色宫服的宫人笑道:“柳刀,你还不知道娘娘最是喜爱这乌圆[注1]么?
“别说这乌圆在哪儿闹了一圈,就是沾满了泥巴,娘娘也纵着呢。”
被称作「娘娘」的女人不咸不淡地摸着猫脑袋,不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两个人似的。
“禀皇后娘娘,陛下今晚留宿贵妃娘娘殿中。”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桃粉宫服的宫人,她行礼禀告一声后便直接告退。
柳刀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,与叶剑对了对视线。
她们家娘娘哪儿都好,就是不爱争抢,仿佛周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勾起她的兴趣。
当今圣上盛宠贵妃,后宫宛如摆设,连样子都不愿意做。即使是柳刀与叶剑,也能从中咂摸出一点奇怪的味道。
圣上要是有此权力不靠后宫制衡,为何不把贵妃立为皇后?若圣上还需后宫牵制前朝,为何连样子都不愿意做?
但那是大人物的事儿,她们这些人生一眼望得到头的宫人没资格指摘。
皇后对着那乌圆小猫的下巴又搓又挠,直把小猫哄得躺倒在地露出肚皮。
她的大手覆盖在小猫的肚皮上,拇指摩挲,小猫规律而轻微的呼吸在她手心里起伏。
天色晚了,柳刀俯下身子低声说:“娘娘,该歇了。”
于是皇后如同牵线木偶一般从榻上起来,她的小脚无法正常走路,只得扶着柳刀的手臂,摇摇晃晃地褪去衣裳洗漱。
洗漱完,她按部就班地在床上躺下睡觉。
柳刀熄了灯,慢慢走到外室,叶剑正拿着一块皇后赏下来的糕点吃,抬抬下巴,指向桌上的另一块糕点:“你的。”
柳刀拿起糕点,捧到嘴边,幽幽地叹了口气:“娘娘这样不争不抢,以后可要怎么办呐?”
“这样不好么?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有富贵人生,寻常人羡慕都来不及呢,你倒好,还嫌弃上了。”
“嗯……不好。”柳刀把糕点掰成一半,给乌圆捏了一小半的碎屑。
“我不知道该如何说,我总觉得,皇后娘娘不是这样安分守己——不对,老实本分?也不对,咦,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?”
叶剑拍掉手上的碎屑,理了理宫服:“我哪知道,我又没去过学堂。
“总之,不管娘娘想做什么,你与我百分百跟在她身后就好了。”
柳刀:“可你看娘娘的那双——”
叶剑在她说出口前就冲上前去捂住了柳刀的嘴巴,小心地看看周围,咬牙道:“小心点你的脑袋。”
柳刀的眼睛转了转,不甘不愿地点点头。
叶剑这才放开了柳刀的嘴巴,坐回位置上,小声道:“自从娘娘小时发了一场寒病,三魂七魄失了一魄,她便一直如此……
“要是娘娘能好起来就好了。”
“是啊。”柳刀坐到叶剑的对面,担忧的目光望向里间的房门,“还好有乌圆子陪着娘娘。”
里间,皇后躺在床上阖眼休憩。
她褪了袜子,一双小巧的脚如马蹄一般,被子盖得严实,仍然有冷风从脚下灌进来。
好冷啊。睡梦中的皇后缩了缩脚。
守在一边的柳刀连忙上前替她掖被子,但她身下的被子并未漏出缝隙。
柳刀看着皇后蜷着身体瑟瑟发抖的模样没法子,又抱来一张毯子盖在皇后的身上。
皇后的颤抖缓和了一些。
柳刀坐在皇后的床边,看着月色朦胧中皇后的睡颜。
柳刀与叶剑都是跟着皇后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人,比皇后稍大五岁,皇后裹脚时疼得掉眼泪,就是柳刀抱着皇后轻声哄。
裹了脚,小姐便不得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。一双脚踝就连柳刀都能一只手握下,大人们却说这双脚世间罕有,踏春有迹。
柳刀不懂,叶剑也不懂,但叶剑从来不让她说。
得小心自己的脑袋,她心说。她不过是个仆人,有什么资格替主子喊冤。
身边的太监都说她这是嫉妒,宫人也说这是嫉妒,她们说自己也嫉妒。
嫉妒主子能缠足,而缠足是富贵的象征,她们没这个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