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真从黔南返回广州,吴屿陪祖母转院黔阳,他们继续着异地生活。
那个没有被明确探讨的“平衡”问题,在各自心里,都有不同答案。
balance,从来都不止一种解释。
在吴屿的世界里,balance是利润表上等待分配的收益,是每一寸时间、精力与情感的去向。学过经济学的人都明白,资源是稀缺的,高效配置才能达成均衡。
他知道自己需要走向人生的下一个阶段——得权衡、得调整、得重新安排生命中每一块重量,将责任和爱情都妥帖安放。
这个月,阿奶转院到了黔阳,住进许琼安排的VIP病房中,在护工和康复师的帮助下,重新学习最基本的活动,床边坐起、轮椅转移、扶行器辅助下站立等。
每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,都需要专门的训练和反复的练习。
吴屿每天都在。他很快熟悉流程,记住每一个训练动作的名称、要领、训练目的。
值得庆幸的是,阿奶认知清晰,和康复师沟通无碍。
在吴屿每天的陪伴和督促下,她对训练没有抗拒,但也没什么热情,动作会做,话却越来越少。
康复师说,恢复期最怕的是病人因为疼痛无力,对康复训练本身产生抵触。但吴屿奶奶的情况很少见,她很少喊疼,但也很少为完成训练开心。
有次吴屿出去接电话,回来时,看到阿奶在默默流泪——慢性疼痛折磨着她,素来要强的老人,只是不想让孙子失望。
向来理性的吴屿在那一刻动摇了。要不要放弃这么折磨的训练?
就算奶奶再也不能起身,又有什么关系?他也能请护工、请阿姨,完全负担得起,何必让她如此痛苦?
他那天没再进去,在医院楼下绕圈,各种念头此起彼伏。
最后,他想起自己去探望外公,外公总说,“人老了,还是要坚持有尊严地活着。”
他知道,阿奶也是一样的。
他不能放弃,但也不能这么继续——他不是监工,他明明应该是阿奶最亲近的人。
第二天,他和康复师单独谈了一次,把训练时长拆成两段,他只参与其中一段,另一段请康复师重点观察阿奶的反应。
训练动作也做了分级,让阿奶有更多选择的空间。
病房多了一块小白板,写上每天的训练计划:绿色是“我能完成”,黄色是“看我心情”,红色是“我要挑战”。
他也安排了更多休息时间。向真的朋友圈成了休息时的闲聊素材,她几乎天天发,他就读给阿奶听,努力解释各种新名词。
阿奶终于开始又絮叨他了。
看见绿标签的时候皱眉,说,“少写两个,少写两个。”
看见黄标签的时候眼神飘忽,说,“今天不做,我明天再做。”
休息时催他看手机,问,“真真今天发什么了?”
两周后,他收到向真寄来的几件居家服,拿给阿奶,阿奶开心得不得了,那天居然主动要求,要完成红色挑战。
许琼中午来探望,看着白板的红色标签上第一次打勾,再看看婆婆炫耀的新衣服,百感交集。
老太太午睡后,母子二人到楼下花园商量正事。
吴屿已经决定,留在黔阳。寨里曲折起伏的青石路,对阿奶已经成为最大障碍,与其困在小院里,不如住在黔阳,还能在小区活动,也方便请康复师上门。
不过,关于照料方式,他希望有个逐渐过渡的适应过程。
他和母亲商量:“阿奶腿伤还没好,安全感很重要。她状况还行的话,今年还是先居家,年底再逐渐过度,找那种家人可以陪住的机构,慢慢来。”
许琼目光柔和:“嗯,这样合适。家里新房有电梯,我收拾一下,先住那边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