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缝里漏出咿咿呀呀的儿歌,电流声滋滋地唱着什么“大风车。”像叶理这么大的时候,夏烛还没看过电视,所以不知道这具体是哪一个儿童节目。
她想,看来叶理的爸爸妈妈也不是很生气嘛,电视都已经提前调好了孩子爱看的频道。
但是很快,房间里就传来了另一个小孩跟着电视唱歌的声音,听上去年龄也许和叶理差不多,或者还要更小一些。
“我们粲粲唱得这么好听,叫爸爸给我们报一个兴趣班,将来去舞台上当明星好不好呀?”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。
“小绾别这样,这种事情还是得看孩子自己的意愿,再说了,爸爸妈妈并不希望粲粲一定得什么都会,我们粲粲,只需要开开心心长大就好!”说话的应该就是小女孩的爸爸,他似乎将女儿抱了起来,在怀里颠来颠去,小孩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,笑声夹杂着歌声飘出了门。
夏烛有些搞不清楚情况,她没听说过叶理还有一个妹妹,正在思考这个其乐融融的家到底和小叶理有什么关系,扎着两个小辫,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的小姑娘,一抹眼睛转头就跑,噔噔噔地一路往下,快到她根本反应不过来。
夏烛茫然地站起来,门外面似乎挂着什么东西往她头上扫了一下,她拍拍头顶,眼睛停在了防盗门上的一捆艾草菖蒲。
端午节。
她似乎懂了什么,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嬴惑。
“走吧,魉都跑了,小心追不上。”嬴惑就站在楼梯口,左脚刚刚踩到下一个阶梯,周围所有的景物都开始移形换影。蝉鸣拉长,夏日的阳光暴涨,楼梯口的花窗快速倒退,在变形的空间中被无限复制。
光线刺得眼皮发酸,夏烛忍不住抬起手臂挡在身前,直到响起赢惑的声音,她才放下手臂。
“好了,看来也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。”
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,不再是老式的居民楼,而是一间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的舞蹈室。三面镜子照出房间内茫然的两个人,左侧的窗户外正是一场颓靡的落日。
晚风轻轻吹着被夕阳染成橘色的窗帘,光影在木地板上缓缓移动。这间舞蹈室里什么都没有,孤单地让人不敢靠近,只有落日肯施舍温暖的暮光填满整个空间。
窗户旁的阴影里,似乎贴着一些照片,夏烛朝那边走了几步,拨开被风吹来的窗帘。玻璃框中全是那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,穿着白色的蓬蓬裙,努力踮着脚尖,展开瘦弱的双臂,她神情倔强,即使眼泪已经挂在眼眶中,也努力昂着头像一只不屈的天鹅。
这里是叶理小时候待过的芭蕾舞室。
照片里没有其余孩子的身影,也许家境良好的她拥有一对一的上课权利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将他们俩传送到这里,但夏烛猜测,右边那扇门后面也许还有更多的场景。
这些都是叶理的记忆碎片。
如她之前所说,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梦境。
而梦不外乎过往记忆的闪烁,恐惧的,眷念的,逃不开的。
出于某种原因,夏烛莫名相信,这场梦只会继续平平淡淡但又带着悲伤的味道,不会有突然跳出来的怪物,也不会有想法设法将他们困在其中的魍魉。
她们想要出梦,只需要找到叶理就行。
到时候…到时候再说吧,何况她的小剑并没有带在身上。
夏烛回过神,嬴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窗户面前,两人一冷一暖被光影隔开。她不得不伸手揉揉眼睛,发现自己睡前忘记摘下隐形眼镜,这会儿镜片干涩地卡在眼球表面,稍不注意就会滴下几滴眼泪。
晚风和夕阳杂糅在一起,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开,洒上一些细碎的金粒,刻薄的轮廓变得毛绒绒,那双冷冰冰的灰色眼睛也柔和了很多。夏烛偷偷地在心里想,嬴惑漂亮得就像梦境本身,有时候带着不容置疑地侵略性,有时候又脆弱得风一吹就会消散。
她悄悄盯着他的侧脸,从额角到鼻尖再到浅粉色的嘴巴,突然有一些凌乱的碎片式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闪过。是清晨,是深灰色的山峰,大雨后的森林和一片迷迷蒙蒙的雾。
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眼睛,夏烛感到一阵眩晕。
“喂,你怎么了?”冷淡的声音将她从迷障中抽离,胸口处莫名腾出火气,她晃了晃脑袋,匆匆瞥了一眼当事人,然后丢下一句更冷漠的“没什么。”径直往门口走去。
嬴惑不知所措地看着夏烛轻轻晃在后腰附近的发丝,早就想说了,她这身棉质睡衣真是土到爆,毫无审美,看了让人生气,他八十岁的奶奶也不会穿这种毫无线条拖拖沓沓的衣服!
当然了,嬴惑根本没有奶奶。当然了,睡衣只是普通的睡衣。
被夏烛莫名其妙地翻了一个白眼,他都还没发脾气,她倒是先甩起脸来了。
夏烛左手握着门把手,偏过脑袋恶狠狠地盯着嬴惑,“你走不走,我可提醒你,门后面的场景估计又会变化,到时候有什么危险,就别怪我扔下你。”
危险?触发了嬴惑的关键词,他赶紧降下火气追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