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熊依旧没开口,只是在夕阳完全落下的那一瞬间,伸手接过了林湛手里的医药箱。厚实的爪子握住林湛冰凉的手,轻易阻隔了所有的风霜侵寒。
那天晚上,风吹得特别冷,观景台上的旗帜摇得厉害。
回宿舍的路上,林湛站在台下,仰头安静地望着那座他一直没敢走上去的阶梯甬道。他每一天都会靠得更近一点,从百米的遥远,到今日只有几步的咫尺。
林湛低着头,望着自己脚尖的雪,试图挪动着僵硬的步子,几次努力,都没能踏上那座石阶。
削瘦却挺直的背影落在夜色里,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;可他的脚步一直不停,似乎要拼尽一己之力,挣扎着向黎明里走。
大熊就在身后几步的位置守着,不去打扰林湛与自己的一场抵死厮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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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湛倒下的时候,刮的是北风。
旧年的最后一日,是除夕的黄昏。太阳已经快没入青兰山,天光一寸寸地冷了下去。远去的喇叭还在温柔地播放可爱的广播:今天也辛苦了,记得好好吃饭、好好睡觉哦。
林湛揉了揉额角,撑着木质长椅缓慢站起,试图稳定眩晕中的视线。
没撑住。
眼前的观景台在摇晃,双耳嗡鸣,世界歪斜成一条条光线交错的片段,不知所云地沉寂成一团黑晕。
林湛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抓椅背,试图站稳,却还是向着侧面倒去。
人形玩偶出来时,刚好看到摇摇欲坠的身影。
他几步就到了林湛身边,一把将人揽进怀里。那人虚弱得太不像话,脸上毫无血色,额前发丝汗涔涔的,险些被北风冻住。
卸下头套的那一刻,谢辞脸上的汗也被狂风吹凉,割伤了他沉稳的神色。
林湛!!
他低声喊,指尖微颤地抚上林湛的额头。
拖了几日的感冒反反复复、没好彻底,到底还是烧起来了。
谢辞不敢耽搁,直接将人抱起,沿着后门跑向园区临时的宿舍。
宿舍很简陋,门一推开,带着潮气的木头味扑鼻而来。
屋子并不大,一张单人床,一个衣柜,一张桌子,床尾还放着电热水壶和收纳箱。门窗略有些松动,风从窗缝里灌进来,吹得窗帘隐隐摆动。
谢辞弯腰把人放到床上,一只手托着林湛的后脑,另一手给他掖好被角。他的动作小心,仿佛抱着一只脆弱的瓷器,力气控制得分毫不差。
林湛呼吸又细又浅,被窝里散发着烫人的热意。他的眼睫低垂,眉心微皱,像是在极度隐忍地发烧。
谢辞转身烧了水,又寻了密封胶带,将窗口的缝隙一一填好,只留一个小气口。他拉上窗帘,壶嘴喷出的热气逐渐将室内暖了起来,谢辞尚嫌不够,出门寻了一只小型电加热暖风机,插上插座的一瞬间,春天终于降临。
他脱了外衣上床,把林湛抱进怀里。
昏迷的人如往常一般沉默,连呼吸都很勉强。眼窝被烧得通红,睫毛在颤,像是哪里都痛。
温水、药、退烧贴、毛巾,谢辞早已轻车熟路地准备好。他脱了林湛的衣服,从上到下地擦了个遍。
那人的神经被烧得濒临崩溃,毛巾粗糙的纹理稍微碰到肌肤,就会忍不住发抖,咽喉间发出轻细的嘤咛,眼泪一颗颗掉下来,滚烫地埋进枕头里。
谢辞轻轻地将他环在怀里,用体温和亲吻让他不要害怕。
过了不知多久,林湛的颤意才慢慢平息,眼睫低垂地蜷在谢辞怀里,双手互抱,指尖被冻出的红也慢慢消退,重新变回白皙的玉色。
谢辞伸手摸他额头,刚才骇人的热度已经退去,只剩下残存的疾病反反复复地折磨他。
谢辞小心地将人重新放回枕头,下床时,蹭到了充电线,啪地一声,平板电脑的充电线被轻轻拽了出来。
屏幕感应亮瞬间了起来,自动解了锁。
主页面停在阅读器的分页,林湛用的是护眼模式,页面暖黄,像是温暖褶皱的落叶。那是一本心理学教材,《精神分析与评估》,第三节,手写的笔迹密密麻麻,用高亮的记号笔标注了情绪识别、应激管理方案等条目。();